第九十九章 天地不仁

孔芊芊察觉到他心中的不安和疑惧，便劝说道：“你没有必要这么想，也许流民们是无辜的，但混到了头领的地位，就一定算不上无辜了。”

大鹏明白他的意思，哪怕最初是因为无以为继而造反的平民，只要发展到一定规模，手上都会沾血，都不能算是完全无辜。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仍旧觉得，比较起来，朝廷才是更黑暗的那个。

“我想要组织乡里的男丁，组建一支民兵队伍，你愿不愿意帮忙呢？”

孔芊芊心里一动，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却仍然问道：“为什么？”

“我和宗相公手下的队伍相处了几天，觉得军纪混乱，偷闲避战者甚多。这已经是宗相公统领的队伍，是大宋的精锐了，居然也会如此，可想而知其他将士手下的士兵会如何。又听闻北方辽国局势不容乐观，几乎要被金国吞并殆尽。如今似乎有金国使臣前来，与朝廷联系，共谋燕云十六州。”

大鹏说到这里，冷冷哼了一声：“辽国虽然势弱，也不是朝廷这冗兵庸将能打得过的，这一战，非但夺回燕云十六州的希望不能成真，只怕还会将朝廷真正的实力暴露在金人眼前，至多不过三五年，金人完全吞并辽国，必然大举南下。届时昏君佞臣自顾逃命，百姓却只能任由金人蹂躏，我既然预见到这种事情，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孔芊芊对他有此想法颇为感佩，但见他仍若有憾焉，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你其实并不只想保住一乡一县，而是想保住所有宋人，是吗？”

“是，可是……”大鹏深深叹了口气，“若我做的更多，只怕天下就先乱了。”

这个朝廷再怎么昏庸腐朽，都是老百姓习以为常的存在，且论国运，确实还未到完全可以被颠覆的时刻。他要组织起一乡的民兵来并没有问题，可若是再多做一些，便有造反嫌疑，那时候若不真反，便会被朝廷处死，若要真反，北方辽金二国必然趁虚而入。

无论怎样的结局，都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孔芊芊叹息一声：“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百姓的命运，大都是这样而已。你既然有这样的心，那就这样做吧，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

大鹏将她搂得更紧：“我也担心母亲和你，如果将来我从军报国，你们两个和将要出世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不要小看我们呀。”孔芊芊笑笑，“母亲不是在洪水之后独自将你抚养大了吗？她的韧性不比你差的，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也一定不会堕了你的名头。总之放心好了，要相信你的妻子和孩子，都是和你一样百折不挠的。”

大鹏抚摸着她的头发，默默闭上眼睛。

出去一回，才知道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而他一定一定，要在这离乱的世界中，保卫住他怀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