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华山畿歌

从那天之后，大鹏便留在家中，岳母折枝为笔，撮沙为纸，教他读书写字。不过几个月，大鹏便能将一本论语倒背如流。

　　他将这书垫在枕头下，每日拿出来细读一回。

　　岳母从前也是书香门第的女儿，但毕竟不像男儿一般精细教导过，替大鹏开蒙之后，也不知该如何继续教导。

　　幸好此时，王员外替儿子王贵延请西席，找了位文武双全、颇负盛名的周侗先生。据说这先生颇通文墨，更当过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武艺极好，王贵和他的两个同伴汤怀、张显，本来顽皮至极，但在这老先生手下，也翻不出浪花来。

　　岳母听闻此事，心中羡慕，然而自己母子得以苟且安身，已是王家员外开恩，若不知进退，求取入学，就未免太不懂事了。

　　大鹏心中也未尝不由歆羡之意，每日溜到私塾外，窃听老师讲课，一字一句强记在心中。日暮时分回到家中，行走坐卧都不忘思索那位老先生所讲的内容。

　　如此匆匆数载，那个凭空出现的叫芊芊的女孩，虽然仍未被忘记，但也只模糊成了心头上的一个影像，唯有在拿起那本论语时，才能想起那一年松涛之下，二人的对谈。

　　有时候大鹏自己都怀疑，他是不是想错了，那一排脚印根本就不是她的，而属于另外的过路人，她其实真的是山间的精灵，来为他开蒙的。

　　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悲伤至极，大鹏叹一口气，将书放回枕头底下，继续像往常一样，去私塾外听课。

　　然而今日周侗先生去县城访友，将三个孩子留在私塾里自做文章，他们三个之中，除了汤怀还有几分读书的心，王贵张显是看到笔杆子就生气的，怎么可能好好地作文。

　　但周先生威严过人，他们也不敢公然反抗，待在私塾里咬着笔杆冥思苦想，实在想得烦了，就让汤怀拿出偷偷在家里翻到的诗集，听他读一读，互相取乐一下。

　　“华山畿，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汤怀翻着书本，有力无气地读着。

　　“什么意思啊？”张显问道。

　　“说是南徐有一位书生，经过华山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姑娘，因为太喜欢她就生了病。他母亲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就把事情告诉了她。他母亲一路寻访到华山，找到那个姑娘，说明自己儿子的情况，姑娘就把自己的蔽膝……裙子给了她，让她把裙子点在席子下面，这样她儿子的病就会好。”

　　“那这棺木啊独活啊的是怎么回事？”王贵是个急性子，不等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插话。

　　“急什么，故事还没完呢。母亲把裙子压在席子底下后，这个人的病果然好了，但有一天他收拾床铺，发现了这条裙子，突然就发了疯，要把这裙子吞下去，结果把自己噎死了。临死前还剩一口气，就告诉他母亲，一定要抬着他的棺材从华山经过。后来棺木经过华山，到那女子门前的时候，忽然不能再往前了。女子知道这个事以后呢，回去装扮了一下，出来就唱了这首歌，唱完之后棺材轰的一下打开，她就跳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