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族19

房门传来一阵脚步声，药尘快速将眼泪擦干，看到母亲搀扶着父亲从里面走了出来。药青招了招手：“尘儿，过来。”  “父亲，母亲。” 　

　药火伸出手，轻轻地搭在药尘肩上，动了动，说道：“陪父亲去宗族碑看看吧，一家人，一起。”    

  “嗯。”

​药青转过身，将药火背在背后，朝着山顶行去，一步，紧过一步。　

　药尘低着头跟在后面，这条路，每天上族学都要走的，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走在这条路上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好像道路有着魔性，在吞噬着一切……　　

忽然，脚步停了下来，药尘抬起头，却是已经到了宗族碑前。这时已经夜深，广场上已经空荡荡一片。　

　暗处或许有着暗卫，但任谁看到这种情况，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露面的意思。

这时，药火两眼突然喷出两道火光，整个人瞬间变的精神起来。药青脸色却是剧变，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药火自己拿过丹药，一口气将最后的几颗吞下，轻轻推开了药青，这样重伤残破的身体，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一步步地走到了宗族碑前，伸出手摸着石碑，冰凉的触感，带着淡淡的执念。

“尘儿！”药火猛地转过身，目光闪烁，却是强压下眼中的伤热，又能视物了。 “父亲。”　

　“知道这是何物！”　

　 “是宗族碑。”    　　

“大声点！”   

　　“是宗族碑！”　

　“好，很好……尘儿，为父这辈子，有你母亲这样温柔的妻子，其实，就已经知足了，没白活，只是，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机会将自己的名字刻在这上面。

　　“尘儿，为父的希望，就交到你的手上了，当年，为父的父亲，也是在这里，将这个希望交到为父的手上，为父没能做到……”　

　药火的声音越来越低，忽然双腿一颤，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宗族碑，双眼的精光也迅速褪去，阴毒的斗气再次占据了上风。 

     “爹！”　  

 药尘扑近前去，抱住了父亲，心中忽然间懂得了，最后的时间……到了

“我累了，让我虚辞一会儿。”药火粗糙的手，轻轻地在药尘脸上摸了摸，双眼紧紧地闭上。

忽然，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启。　　药尘连忙将耳朵凑近前去。便听到父亲轻微的声音说道：“以后，你要听娘的话，你要保护你娘……”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微不可闻……　

　药尘拼命地点着头。父亲的身体不再动了，他也没有再听到父亲的呼吸声。药尘只觉得一股心血汹涌地冲向喉间……四肢百骸都在痛，十八岁的药尘，在少年阶段里，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绝望。　

​　天边漏出几分殷红，药尘木然的抱着药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里沉寂的如同一滩死水，身后穿来的脚步声，也未能激起一片涟漪。　

　“老师。”萧炎轻轻叫到，却没有一丝回应，萧炎脸色有些苍白，气息也有些浮虚不定，炼制丹药耗费了他大量的斗气，总算是赶到了。

前世老师背负了太多，他记得最深的便是老师说过的，在宗族碑上刻上名字，是他父亲的遗愿，即使被逐出家族，也没有忘记，直到药族被魂族灭亡前的药族大典，才得以如愿。　

可那早以不是一种荣耀，而是一种放下执念的解脱。若这一世，药伯伯没有死的话，那老师的执念会不会弱些，不再有那么多，沉重的负担。

看着一身是血的药火，他没有再耽搁，走到药尘身边。拿出一个玉泽光亮的玉瓶，打开后，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一看便知道品阶不低。

　　萧炎毫不犹豫的将它塞到药火嘴里，药尘眼里闪过几分亮光，猛的抓住萧炎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盯看着萧炎。　　

干涸的嗓子传来沙哑的声音问“父…父亲，还…有…救吗？” “老师放心，药伯伯不会死的。”萧炎看着药尘，一字一顿的安慰道。

　　心里的石头无声息的放下了，药尘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全身都在发抖，压抑已久的恐惧害怕此时才爆发出来。“可…是，爹…他已经…没有心跳…和呼吸了。”看着老师神色慌张，脸上的泪痕都干了，声音沙哑的几乎说不出话了还带着哭腔的样子，萧炎感觉心都揪到了一起。

一一(回忆分割线)一一

前世他唯一一次见老师哭，也是最后一次见老师的时候。

……那时候，他抱着奄奄一息的老师，无论输送多少斗气，还是在一点点变冷的身体，是那么的不知所措，听着那人断断续续的说：“小…家伙，那晚…是…老师…对…不起你，以后啊…就…不用…再躲…着…我了。”鲜血顺着嘴角划落，可老师笑了。　

　美丽的红眸看向他，好似装了一汪清水，那般柔情的眼里，却只剩下暗淡的颜色。从未有过的恐惧蔓延到萧炎的全身，他后悔了，声音都在发抖“老…师，你…不要吓我，我不躲了…不躲了，炎儿错了，老师…你不要吓我！”萧炎哀求道。

　　药尘用最后的力气撑起身子，两唇相撞的时候，萧炎还是呆愣的，他听见老师俯在耳边说：“小家伙，我喜欢你。”声音轻的好似一吹便散了，“我不会逼你，你是自由的！”声音一下轻过一下，他清楚的看见了老师侧脸划过的泪痕。

　　冰冷的身体不再动弹，萧炎泪如泉涌，紧紧将老师的身体抱在怀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老一一师一一！！！” 可一切都太晚了。

冲击斗帝的力量，几乎将药尘的灵魂撕的粉碎，若不是灵魂强大，恐怕在失败了瞬间就灰飞烟灭了，之所以撑到现在，不过是为了在看一眼萧炎罢了。

他见过戏谑的老师，见过谈笑风生的老师，见过严肃的老师，见过慈祥的老师……却从未见过哭的老师。老师少年太苦，眼泪几乎都流尽了，好不容易功名成就，逍遥自在，却又绊在了自己身上，流尽了最后一滴泪。　

一一一一

​萧炎收了收心说：“没事，阴阳命魂丹，活死人，肉白骨，就算是死人也同样可以救活。只是…要违背之前答应老师的话了。”药尘还未曾反应过来。　

　就看见萧炎反手抽出一把匕首，割在了左腕上，鲜血喷涌而出。药尘下意识的想阻拦，手伸在了半空中，却又生生顿住了。药火嘴角的鲜血已经结了痂，带着阴森森的黑色，已经没了气息。

本不想再让他因自己受伤，可终究还是……他欠自己一条命早已还清了，自己欠他的却越来越多了······小家伙，你让我怎么还？　

　老师，今生我来守护你，拼尽最后一口气，滴尽最后一滴血，无悔！　

　萧炎的血刚一落下，便被绿色的生灵之焱包裹，拉扯成数缕细线，红绿相见，一圈圈缠绕在药火的身上，钻进他的肌肤，药火本来惨白的脸色多了一丝红润。　

　纯正的斗帝血脉磅礴的力量，生命的源泉生灵之焱滋润无限生机，阴阳命魂丹的容纳，就算是个死透了的人，也得给就活了。

药尘看着那朵火焰，感觉比之前的颜色深了好多，青莲地火难道浓郁时是深绿色的吗？听见萧炎的声音：“他现在以无法自己运功融化丹药，我需要带着丹药，轮转过他所有的经脉，一一修复才行，老师怕是要多等一会了。”　

　不等药尘说话，萧炎就盘腿坐在了药火的对面，双手结印，食指相抵，手腕上的血源源不断的向外流着，原本躺在药尘怀里的药火，被血线顺带着坐了起来，摆出了与萧炎一样打坐的姿势。　

　萧炎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心投入到药火身上。没过多久，森森的黑气从药火身上被驱逐出来，在离药火一尺的地逐渐消散，是两阴追命掌的残毒。　

　黑气散尽的时候，药火的唇上多了一抹血色，身上散发出一种荧白的光辉，淡淡的药香从身上散发出来。

萧炎右手一挥，一抹褐色的斗气在掌心出现，他将其引进药尘的身体，接下来就是修复了。萧炎深吸了一口气，运转起焚绝，引着丹药之力一点点流过，修复药火体内被破坏的一塌糊涂的脉络。　　

在萧炎看不见的时候，宗族碑四周的灵力开始向萧炎的方向聚拢，在其身上形成了一个个小气旋，灵气聚集，场面壮观，药香越来越浓郁，还带着丝丝血气。

天已经亮了起来，有些人察觉到异像，下意识的出门查看，被这景象吓的合不拢嘴，悲痛中的药青赶过来，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知做何反应，但潜意识告诉她，药火有救了。　

　药尘在一旁复杂的看着，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吗？一道让人无法超越的金色屏障，小家伙似乎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实力，他当萧炎是孩童宠惯了，几乎都要忘了萧炎强于他们任何人。

　　这时，闭着眼睛面无表情，横对天地变化无动于衷的萧炎，身上才透出强者之气，血脉威严天地俯礼。药尘这时才明白，族长所说的差别。

　　其实也不能怪萧炎，闭着眼睛的他，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动静有些大了，人开始向着这里聚集起来，母亲，罗兵，罗树，铁卫的人，还有街坊邻居，他们望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药火身上的血开始消失，狰狞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肉，残破的肌躯在以神奇的速度好转。恐怕不用多时，药火便可完好如初了。　

　有此神效的丹药，恐怕也只有六品丹药以上的七品了。药青看着药火捂住了嘴巴，两行清泪划过。罗兵和铁卫的眼里也噙着泪光，感激的看向萧炎。

　　这是，药览走了过来，看到此等场景，先是怔了一下，看到萧炎不断流血的手腕，瞬间吓了个魂飞魄散，急忙跑过去说：“我里个小祖宗啊！你的血是不能随便放的，要出大事的！”伸手便想制止萧炎。　

　十几双手拉住了他，药览扭头，对上了十几双含泪哀求让人心颤的眼睛，铁卫跪了一地 “药览长老，我们知道药少爷身份尊贵，但是，求你了，让他救救火兄吧！那是一条人命啊！”

“药览长老，药少爷若有任何闪失，我等愿意一力承担！”

“我们一起担着，不会连累长老的！”

“长老求你了！！！”　

　药览一个头两个大，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在最后叹了口气，罢了，木已成舟，就算现在阻止也来不及了，若是责罚能换取药火的一条命，那也不亏。听天由命吧！

　不知萧族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血脉外泄是大忌，更何况是血统纯正的萧炎，今日流了这么多的血，那边肯定是发现了，过几日，便该来人了吧！族长也快回来了。哎！都是什么事呀！

半个时辰之后，灵气旋渐渐的弱了，萧炎睁开了双眼，收回了斗气药火失去了支撑，身上就要向下倒，离最近的药尘一把接住。

　　药火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是有焦距的，似是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活过来了，看围着一圈的人，有些不明所以。看药火醒了，一群人扑了上来，等药尘反应过来的时候，萧炎已经被挤出了。　

　萧炎在圈外默默的看着，脸色苍白如雪，手腕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已经不在滴血了。本来炼制丹药就耗费了大量的斗气，现在又失去了一半的鲜血，就算萧炎是斗帝的魂灵，也有些扛不住了。　　

老师，前世我欠你良多，总以为你是我的老师，会永远陪在身边，以后总是会有机会还的，可到最后你因我而身陨，我才知道，有些东西是会没有机会还的，是一辈子都还不起的。

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离开……

　　教导保护之恩和一世深情，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便努力去弥补吧！老师，前世你保护我一生，这一世，我保护你。

　　我希望，老师能开心一点，少一些眼泪，少一些背负。如此，即便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