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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越:芸芸众生

栀子花和柑橘

1.

来绍兴怎么能不去柯岩风景区呢,虽然是只有4.7评分的人造景区,但毕竟位列百度搜索绍兴必游第一,还是要打个卡,出来后还能在附近夜市解决一下晚餐问题。凌睿心想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绍兴消磨,兰亭也好沈园也好都可以慢慢去,这排名第一的,一定要先去看看。

夜市觅食的不少,图热闹的更多,凌医生就爱这股子烟火气儿,常年在医院接触的都是冰冷的仪器和死别后的痛哭,搓磨的人心都变得冷硬。落座烤鱼店的时候凌睿还挺庆幸,人挤人的长街还能被他淘弄到一张刚吃完饭还没撤台的座儿,客客气气的点完菜,左右是无聊便四处张望。靠门的那对儿情侣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眼看着就要亲到一块儿去了,收银台前边坐着一家三口,小孩儿用筷子还不太灵,给鱼戳的汤汁四溅,被妈妈敲了一筷子。

隔壁桌对坐俩男的,桌上摆了个蛋糕,凌睿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就看着那大块头往对面那男人嘴上涂奶油,笑的像个傻子,凌睿托腮假借发呆的名义看了会儿,发现就是个傻子。

烤鱼很大一条,成年男人也吃不完的量,吃不完也要吃,哪怕被停职了成闲人一个出来旅游,心里不爽也得吃,人是铁饭是钢,他妈教会他的至理名言。

酒店定在了鲁迅故居附近,得早些走,一个多小时车程,再晚就得打车,他不想花那份钱。十月份,公交站台上的长椅有些凉,丝丝寒意从身下传进心脏,他又看到了那对兄弟,准确的说是看到了那个弟弟,步履匆忙神色慌张的奔向他不远处停放的一辆电动车。

身后没有那个傻子。

是丢了吗?

凌睿不知道,也不关心,他的车来了。

再见到那个落魄男人是在家苍蝇馆子里,风尘仆仆的外卖员进门就喊号,跟老板笑骂了几句快点顾客们催的急呢,等了没几分钟就拎着刚出炉的饭菜急奔而出。正巧他的饭菜被老板端过来,凌睿有意无意搭话,生意挺好啊,我看他拎了好几份出去,订单不少。

“还行吧勉强糊口,看着份儿多,其实也没几单。我这边不太好找,一般没什么人愿意接,也多亏了小王,他需要钱,有单就接。”

“都不容易,谁活在这世上不是为了那仨瓜俩枣啊,不过老板你这手艺是真的不错,好吃。”

老板笑笑没吱声,凌睿也没再接茬,只是暗自感叹,这城市不大也不小,居然会在几天内碰着他两次,也是够有缘的。

2.

牛栏山十二一瓶,饭店进价能便宜两块,王越三单外卖能买一瓶,一回一口杯,一瓶能喝六七天。

倒满这杯眼看着就剩个底儿,王越抬眼问胡美林要筷子,被漂亮的女人瞪了一眼,嗔道我现在和你什么关,还使唤我,王越你有没有心。女人就是嗔起来也是温柔的,不曾大吼大叫,轻声细语的,底气不足也好父母教的也好,她的底色就是温柔,如此王越才不想耽误她。

王越拖着个傻哥,跟谁在一起都是耽误人。

上个礼拜他和美林分手了,对方提的,这多少减少了些他的愧疚。彼时他刚把哥哥丢掉,丢在了热闹的夜市里,他哥哥一米八多的大个子,举着手矗立在那连步子都不敢挪。人来人往,他在那太显眼了,高出一截,明明只是被王越遗弃了,却更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王超有多迷茫惶惶王越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就要开始新生活了,尽管这新生是踏在他哥哥身上。

王越坐在电动车上眼神都是无法对焦的,胡乱瞟着,不远处的笛旸府一万五一平,半岛云著更贵,三万一平。他想,如果爸妈都活着的话,他大概也会是这些楼盘里的一个住户,他往这里送过外卖,小区里还有喷泉和健身房,他看了好一会儿。可惜没有如果,他刚刚才因为拉扯大傻子亲哥太累,把亲哥扔了。

打火的时候手都在抖,手心汗湿的握不住把,拧了好几次把才把车骑出去。他以为他很平静,跌跌撞撞的坐在后厨凳子上颤声要筷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静。美林问他人呢,他说扔了,然后发现美林胸脯起伏很大,曼妙曲线凸显的尽致,然而他现在却没有任何旖旎心思。白炽灯在头顶亮的刺眼,却照不亮他们两个的心,王越手捂住上腹,美林问他是不是胃又疼了,锅里还有点粥,我给你盛点。

沉默像一颗水球,炸裂在两人之间淋的人成了落汤鸡,四个半小时,直到王越受不住站起身准备寻回王超的一瞬间,美林开了口,我们分手吧。

王越迈过门槛的时候听到了美林压抑到极致的哭,从喉口溢出的,类濒死的气声,他没敢给回应,分了就分了,挺好。

他认为自己也该哭,可心里却泛不起半点涟漪,时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半,所有摊子都盖上了红色防水布,彻底沉寂下来的小广场只能听到偶尔驶过的车声。

毫不费力的,王越看到了依旧举着手的王超。血早就不流了,新买的蓝衣服上印着深红,鼻腔下也挂着干透的血迹,手因为长时间举着而僵硬,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王越把王超的手拉了下来牵着他坐到路沿上,听到王超说哥保护你的时候,眼泪磅礴的像爸妈离世那天的大雨。

3.

凌睿第三次再见王越,算不得什么好场面,佝偻着背的外卖员瘫坐在地上,打包好的食物四下散落,面前一辆撞碎大灯的奥迪横亘在那,车主娇滴滴的打着电话叫人过来处理这场车祸。

大概是王越的眉目太平静了,平静到灰败,让凌睿难得的动了恻隐之心,疾步走到王越身边拦住想拽王越袖子的手,动动身体将他挡在身后。

“有什么事儿还是等交警来了再说吧,到时候再看是你全责还是我们全责。”凌睿很少用这么压迫的眼神去看人,但显然效果很不错,眼前试图揪住王越要理赔的女人看他人高马大衣着不俗明显不好对付,收回了手。

离太远看不清,蹲下才发现王越的小腿大面积擦伤,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皮下脂肪层,血液混着泥沙贴在小腿上,比他那张脸看起来还灰扑扑,脚踝也肿起老高,看着有些骇人。他未曾想过王越会伤这么重,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不顾对方的挣扎打横抱起,匆匆留下自己的电话,便拦车赶去最近的医院。

王越坐在门诊的床上被清创,药水沾到伤口上的疼痛让他不禁咬紧下唇,凌睿忙着跑上跑下拿药没看到这一幕,这让王越稍微舒口气。他不懂,只一面的陌生人缘何会对他这样好,纵览全身,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对方惦记的,他着实不懂。

便不去想。

被撞倒的电动车,散落一地的外卖,车主厌恶的脸,和即将要理赔的钱,都像海水一样试图将王越溺毙。

伤口上完药了凌睿才回来,手里拎着一塑料袋的药,光是用看的就让王越头疼。他不想花钱,起码他不想把这份冤枉钱花在自己身上,有这些钱他可以给王超买更多的营养品。

伤口总会愈合的。

“我可以送你回去吗?”凌睿眨眨眼睛,“医药费我替你垫了,作为补偿,你能收留我一晚上吗?我知道有些冒犯,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定的酒店到今天退房,暂时无家可归了。”

凌睿撒了个小谎,他来之前已经定好了一个月的旅店,至今不过了住了八天怎会退房,但是他的眼睛太具有欺骗性了,漆黑双眸望向王越的时候,让他不禁想起楼下散养的那只小狗。

也是这样,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你,摇尾乞怜,试图从你这获得些什么。

4.

王越最终还是带了凌睿回家,他无法拒绝一个刚刚帮了他的陌生人,何况他也没什么好图的。趁凌睿洗漱的时候王越艰难的跛着脚跟邻居借了张行军床,邻居大哥担忧的跟他讲有需要就开口,千万别客气。

“邻居大哥家的床,有点小,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呢,王先生能收留我,不至于让一个外地人露宿街头,已经很感谢了。”凌睿看到王越皱眉头,恍然想起他们并没有互通姓名,“我姓凌,凌睿。我只知道你姓王,是从你总送餐的饭馆老板口中得知,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王越,超越的越。”王越指指隔壁床榻上早已酣睡的王超说道,“王超,超越的超,我的哥哥。”

凌睿看到柜子面上贴满了的七龙珠贴画,和柜子里横七竖八的托马斯小火车,识趣的没有问王超的具体情况,高大的身躯蜷在行军床上,背对着王越说了句晚安。

天刚亮,楼下就有自行车链条摩擦的声音,扰的睡眠本来就很浅的凌睿率先清醒。借着微光凌睿看向王越,梦里的人因为疼痛而轻蹙着眉,也仅仅是蹙眉,连一丝痛吟也不曾呼出。

凌睿仰躺在床上伴着王越粗重的呼吸想,无家可归真是个好借口,他现在可不就是个无家可归的状态。医疗事故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却要他一人承担停职反省,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院里正准备选几个优秀医师前往德国深造,而他就是那只可怜的替罪羊。

赶上一年期满,他和鹿方宁的契约婚姻走到了尽头,霸道女总裁比医院高层人性多了,大手一挥就是一套平层作为体面的分手费,鹿总说感谢凌睿这一年来尽心尽力的演技。刚到手凌睿转头就把那套房子高价过户,握着一张价逾千万的银行卡去了飞镖盲扎的城市。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情所伤,连带着职场失意,一下子打击太大需要靠旅行重拾人生,只有凌睿知道,他跟鹿方宁两个人根本就是同床异梦。两个人谁也不爱谁,连床都没上过几次,鹿方宁嫌他木讷,他嫌弃鹿方宁不够温柔。真正让他颓下来的是德国研究队的名额,医疗事故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可偏偏就发生在这时候,然后顺理成章的剥去了凌睿的资格。

他本来也不是怨天尤人的人,只是突然觉得很累。

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坚持的到底是什么,是救死扶伤将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一腔热血,还是什么。调令下来的时候凌睿有些不可置信,彼时他刚做完一场手术,沾着血气的手套还没来得及摘,就敲开了老师的办公室。老师从没见到他那么慌张的样子,能去德国攻克胰腺癌一直是凌睿的愿望,而这个愿望临门一脚被别人轻飘飘的摘了下来,换谁都不能接受,可不接受也没办法,他也只能先把凌睿安抚下来,示意他自己会想办法。

凌睿临行前去老师家吃了顿饭,师母看到他凹下去的脸颊心疼不已,拉着手好一顿抹泪,金融场里大杀四方的师母此刻比凌睿还脆弱,哽咽着痛骂着那些腌臜的人。凌睿环住师母的肩,一下一下的安抚着,他说没关系,只是停职不是辞退,还有下一次机会,老师不是也说了吗,会替我打点,我还有机会去德国的,您不要担心。

他还有心思逗弄哭泣不已的师母。

凌睿说,别担心,万一我给您带回来一个儿媳妇呢,您不是不满意鹿总吗,我给您带回来一个您满意的。

破涕而笑的师母捶上凌睿的肩膀。

5.

路边的第一声鸣笛响起,王越迎着日头起床,甫一挪动身子便疼的嘶的一声,擅用人家厨房的凌睿听到痛呼声紧忙闭火进来瞧人。

“你还没走?”王越有些惊讶,他以为这个好心的陌生人已经走了,没想到他不仅没走还占用了厨房,大概是看凌睿的表情太尴尬了,王越磕磕绊绊的解释,“不....不是,我以为你不习惯住这么小的床,就先走了,你是在熬粥吗?”

“是,你要吃一口吗,我没有钥匙不敢下楼,擅自用了你的厨房,做了点早饭。”

说实话,王越已经很久没喝到这种煮的软糯的粥了,美林能给他留下来的粥少之又少,更多的是放到有些馊味的干饭,通常他就是过过凉水凑合吃了,吃到吐也是常有的事儿。

“钱,我会还你,但是可能得过些日子,一共多少钱,到时候我转给你。”

“打车钱25,挂号费20,清创100,药费217.63,一共362.63。”凌睿撂下筷子,眉眼沉沉的望向王越,特别正式,“小越,我可以用药钱来抵房租吗,我想在你这住一段时间,不会太久,留把钥匙给我就行。”

“我可以知道你必须在这住的理由吗?我的屋子很小你也看到了,还有一个哥哥住在那里,不太方便。”

硬让凌睿找借口反而犯了难,他很想找出什么理由来让王越相信,但是显然,在社会上浸淫许久的王越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动的。他需要一些,不太拙劣的,可怜的理由,让王越心软,这是他昨晚发现的,关于王越的弱点。

“我被净身出户了,房子刚卖掉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是无家可归的状态,小越若是不收留我,我就只能去住桥洞了。”

凌睿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湿漉漉的,泛着些可怜的意味,王越有些犹疑,最终还是叹气,收留下这个陌生人。

大多数时候凌睿都没什么存在感,他得了钥匙也是成天往外跑,王越不知道他去哪,也不多过问,只是每天回来都有热乎乎的饭菜吃,让他叫嚣一天的胃得以些慰藉。美林问他最近怎么不过来吃了,他平淡的说因为家里有田螺先生啊,语气里带着他自己未曾察觉的隐蔽的雀跃。

田螺先生一住就是两个月,远远超出了和王越约定的时间。比起王越,王超似乎和凌睿更好一些,好脾气的男人对付一个心智七岁的男孩绰绰有余,信手拈来的故事和碰撞的玩具车头都让王超对这个突兀存在的人感到亲切。

他无法分辨每一个人的职业,却能敏锐的感知到善与恶,这个新朋友阿睿对他很好,弟弟总是不在家,新朋友就会给他做好吃的,陪他玩一天的小火车,讲一天的故事。王超喜欢这样的生活,他在凌睿出门的某一天,拉着弟弟的袖子,笨拙的表达着,想让凌睿留下来,一直陪他玩。

王越苦笑,他何尝不想呢,可凌先生终归有自己的生活的。

以凌睿的资质入职任何一家三甲医院都绰绰有余,早在他来绍兴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他就收到了老师的电话,医院决定对他进行降级处分,依旧可以留在医院当个医师,但是什么时候能爬到原级别上,时间不定。比起老师惋惜的心态,凌睿的态度倒是很明确,他在电话里告诉老师,已经递交了电子辞呈,没什么可惜的,能当第一回替罪羊也会有第二回,与其把未来耽误在那里,不如换一家医院治病救人。

老师问他有没有看好的医院,是否还在深圳。凌睿说他要留在绍兴,在这边找个工作,简简单单的,逢年过节回家一趟。

“老师,在哪儿呆不是呆呢,而且我似乎,找到了我爱的人。”

6.

深圳那边放人很快,大概是高层还有一部分有良心的人对他心有愧疚,几乎是在他递交辞呈的第二天就做出了回复。凌睿跑了几家越城的三甲医院,都被委婉的告知暂时不缺医师,让他去其他医院看看。王越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凌睿最近越来越瘦,比他刚见到凌睿的时候还瘦,避不可免的有些心疼。

“凌睿,你最近...有什么困难吗?我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说出来可能会好些,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撑着强。”王越被凌睿看的耳朵泛红,“我们...我们是朋友嘛,看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我也想帮帮你。”

“我在找工作。”

“你不是来这边旅游?为什么会在这边找工作?”

“因为这个城市可以让人静下来,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处,可大城市太冷了小越,每个人都是带着目的的,你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小城市也勾心斗角,哪里都有算计,小城市算计起来,也吃人不吐骨头。”

凌睿看着认真跟他说这些话的王越,对方小口的抿着白酒,熨的脖颈泛红,眼神带着点与命运对抗后无力的疲软。他握住王越绻起握住酒杯的手,一根根的捋直,伸进去扣住。

“是啊,哪里都有算计,我的小越是被欺负过吗,所以才会说出来这些话。”

王越的脑子被酒气熏得不清醒,似乎并不觉得凌睿握住他的手有什么不对,也没去思考以他们俩的关系是否可以十指紧扣。

他开始给凌睿讲故事,语气平静,一桩桩一件件,讲他那些以为忘了实际上记得牢实的困苦给凌睿听。做导购站一天腿疼想敲敲膝盖缓解一下被训斥不认真工作,摆摊因为卖的太好被恶意举报交了几千罚款,骑车送外卖风里来雨里去淋到发烧太多回,讲那些突如其来的恶意无法反抗只能受着,也没有人可以诉苦。

“凌睿,你有过那种时候吗?明明每件小事都很小,可偏偏就赶在了一起。那天下大雨,我抢了一单没人抢的,雨大到我穿着雨衣都浇了个透。我不敢骑太快,结果到店以后店员才开始做,我着急也没办法只能等他做完,路上电动车又打不着火,等再打着已经过了五分钟了。进门电梯往上停在了34层,等到我把餐送到顾客手中,超时了三分钟。”王越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我得到了一个差评,这单的钱被扣的干净,七块钱,一分没得着。等我回家的时候家里泛着恶臭,王超拉肚子蹭的马桶周围都是,那一刻我真的有点绷不住了,我就想,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是我要被父母抛弃,带着个智障哥哥艰难的活着。”

王超坐在王越另一边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也带着哭腔,嘴里慌乱的嚷着弟,别哭。

凌睿心口拧着痛,怎么会有人过的这么苦,他听的故事不过是王越平生里捱过的几件小事而已,他且听的难以呼吸,王越却日复一日陷在这种生活里,挣扎着,又被缠绵的水草拖回泥潭。

说不上是谁先起了心思,凌睿衔住王越的,王越的唇很不好亲,干燥的死皮刮蹭着凌睿的,从唇上疼到心里,可是又很软乎,软乎的就像王越这个人。舌尖纠缠,银丝从嘴角流下,王越堪堪从这浓烈的爱意里逃出来,反手拥住凌睿。

“凌睿,凌睿,你还没说你因为什么而难过。”

“我的小越怎么这么好啊,我已经没什么难过的了。”

“可凌睿,你可以依靠我。”

“我带了个实习生做了一场手术,因为实习生的马虎大意导致病人死亡,而我是主刀,小实习生走了关系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了我,我被停职了。院里那段时间选医生组成一支研究队去德国深造,我本来已经在团队里,却因为这件事被踢了出来。正好我和我前妻的契约婚姻结束,我从深圳逃了出来,遇见了你。”凌睿鼻尖抵着王越的鼻尖,热气打在唇上,让人心痒,“我这几天在找工作,履历不太好被好几家医院拒绝了,又对我的朋友见色起意,我有罪,不知道我的朋友能否原谅我,擅自亲了他。”

“王越,小越,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7.

凌睿算是彻底变成了这栋老楼里的一个住户,最开始他还想给王越钱,说我们俩一起分担房租。反倒是王越听到这话诧异的看向他,说这房子就是我的啊。

“我爸妈当年下海经商都能买得起桑塔纳,怎么会没有点存款。这房子当时是亲戚给买的,不到六万,又帮忙给我爸妈葬了,连操办丧事代买墓地,花了一万,存折里就不剩多少了,勉勉强强够我活到初中,我就辍学开始打工。”

王越坐在凌睿的办公室里,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鱼,又舀给王超一勺青菜。彼时凌睿当了区卫生院的一名医生,老主任看到他的履历只跟他说,你可要想好我这没有油水也没有晋升机会,连治病救人的机会都少的很。凌睿很坚定,想起外边风吹日晒的那个人,嘴角扬起说,我不在意,因为我的爱人在这里,所以我也不想太累,能朝九晚五回家给他做饭。

上下班走路十五分钟,小区出去往东走二百米有个菜市场,猪排骨和牛肋条小秦家比小韩家卖的贵一块钱,三叔家的螃蟹回回都是活得用来做醉蟹最好小越很爱吃,牛姐嗓门最大人也热情,就是卖的菜不太新鲜,这是凌睿住在这里四个月后知道的事情。

天儿逐渐变凉,凌睿非要帮王越推电动车上坡,王越拗不过便由他去,吭哧吭哧推的特别费劲,电动车为了能驮王超买的很大很沉,饶是一个大男人推起来也有些吃力。

“你右手稍微给点油门,借着点力,别给太大,一点点就够。”王越跟在后头牵着王超,语气平淡的说。

“会被带倒吧如果给油的话。”

“会啊,我刚开始骑电动车那会儿,经常因为不够放松右手控制不住的往下拧,被加速的电动车带跑好几次。”王越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攥住王超的手紧了紧,“很疼。但这都没有我推不上去电动车跟它一起滑下去的时候压在我身上痛,从这个桥上,一起摔下去十多次。那个时候我没什么劲儿,推不上去,王超也没法帮我,好在我灵活,躲的快,就被砸到过两次。后来我就学聪明了,控制着拧把,这样上坡就没有那么累了。”

桥下杂货铺子的大姐买菜回来,王超先看到的,喊了声姨,大姐冲王超笑笑,转头问王越回家去啊,今儿咋没骑车呢。

“我男人帮推着呢。”王越笑着指了指凌睿。

王超拍手,也跟着指了指凌睿,囫囵喊着,“阿睿,骑车,弟,腿疼,弟。”

“凌睿,快歇歇,喝口茶。”

桌上有泡好的龙井,这还没到明前,王越的龙井是去年的,鲜气儿已经没了。其实刚买的时候也没有多鲜爽,不是狮峰出的顶级明前龙井,是不知道被摘过多少轮的三十多一斤的龙井,摊在大竹筐里,一捞一把碎渣。

咕咚咕咚两口进去让凌睿皱眉,苦味儿顺着喉口滚进食道,烧的整个胃部都泛着苦气。王越把衣服挂在架上,回身就看到他这个表情,叹了口气,好歹是拿钱买的还剩了二两,我舍不得扔,自来水管道锈多,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有水垢,不能让你喝自来水,就只有泡的茶你凑合喝吧。

“又腿疼了?”

“是啊,天见凉腿就难受,敷敷热毛巾就好了。”

凌睿洗干净手把王越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捂热了贴上去,见王越缓解了点用手摁着穴位,成功逼出王越的痛吟,被养出娇气的男人打在肚子上。

“马上过年了,你不回家吗?”

“我妈有小姑姑和大姑姑陪着,而且以往我年三十也有吃一半饭就跑去做手术的情况,我妈都习惯了,今年是我们的第一个年,我得陪你。”

“阿姨....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不回去还是我陷入了温柔乡?”

“说正经的呢。”

“都知道,我妈知道,师傅师母也知道,他们说让我把你带回去看看,我说不行,王超的情况不适合长途。”凌睿亲了一口王越宽慰他,“不要害怕,他们都很喜欢你,虽然没见过面,可是听我的描述他们都很喜欢你,我们小越也是值得被爱的孩子。”

“我们总有机会回去的。”

8.

今年过年多了个凌睿,张罗着年夜饭,包在饺子里的硬币硌疼了王越的牙,他笑嘻嘻的冲王越显摆,是他夹饺子技术好,非得凑过脑袋跟他交换一个肉馅儿的吻,说沾沾喜气。

王越不知道有什么好喜气要沾的,全然忽略自己咧开的嘴角。

早在年前凌睿就替他辞了外卖的工作,王越的饮食一直不规律,胃疼的次数很多,总是在路上耽搁许久,凌睿从院长那走了个后门,把王越塞进了卫生所当保洁,放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面看着。

哪怕大年初二就上班,两个人都不觉得苦,因为相爱的人就守在身边,王越偶尔能看到凌睿坐诊的样子。白大褂勾勒出凌医生姣好的身材,他就坐在那里,挺直腰板严肃认真的和病人说话,王越爱死了他这个样子,有时候他也会冒出些小恶魔的念头,这么好看的被好多人喜欢的优秀的凌医生,爱我。

日子一天天的过,王越在清明的时候给他爸他妈烧了纸钱。有凌睿了,咬咬牙一狠心买了二百块钱的纸钱和元宝,边烧边念叨。“爸,你说公公给你起名叫安立,就是想你安安稳稳的,结果你却那么早就走了,九七年就扔下我和哥苦苦撑着,一撑就是二十多年。你望他优秀给他起名王超,你望我比他还厉害你叫我王越,可你没见到吧,你的两个儿子,没一个如你所愿。”火光燎起,热气扑在王越的脸上,烤的人落泪,“爸,妈,我真的太累了,没能活成你们期望的样子,光是拉扯他长大就已经废了我全部的力气了。还好现在有凌睿,他很好,爸妈,他真的好好,我很爱他。”

“从没有人问我累不累,我回家永远有新鲜的热乎饭菜,有热乎的水,我可以埋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不会担心被瞧不起。他会说小越辛苦了,小越今天很累了,哥哥给你做了爱吃的,我们小越是最勇敢的人,带着哥哥活了这么久。他帮我把王超照顾的很好,干干净净的,还会背诗,他甚至为了我,扎根在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爸,妈,我真的好爱他,我希望我能活好久,我也希望他能爱我久一点。”

老院长找到王越的时候王越有些奇怪,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诚惶诚恐的,老院长拍拍王越的手作安抚,说你做的很好,我来找你是因为凌睿。

“我退休前有个老同事在德国胰腺癌研究团队当教授,缺一个助手,他是相关领域很权威的一个专家。我见过小凌写的关于胰腺癌的论文,很优秀,我希望你能劝劝他,去德国学习,他自己不愿意,说你在这,他哪儿也不去。”

“要...走多久?”王越声音苦涩的问,他没想过牵绊住凌睿,那是凌睿的梦,他一直知道。

“快的话一年,慢的话就不晓得了。”

王越捏紧手里的拖把,觉得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喉口都开始发紧“好,我知道了,谢谢院长给他这次机会,我回去劝劝他。”

9.

两人针对这件事第一次吵架,凌睿猩红着眼睛问王越你怎么能狠心让我一走走那么久,王越哭着吼那是你的梦想凌睿你不能这么自私。

王超瑟缩在床上看着他们俩吵架止不住的哭,他很害怕。

事情以凌睿摔门而去告终,王越瘫坐在床上用力压抑住腹部涌上来的痛,额角的发被汗湿透,嘴唇苍白。王超看到他难受的模样嚎啕大哭,他不知道弟弟为什么和阿睿吵架,可是他不知道找谁,只能跌跌撞撞的出门去找阿睿。

凌睿就坐在楼下的树荫里生闷气,王越最近身体不太好,总是干呕,捂着小腹,他怎么舍得留下王越远赴大洋彼岸的另一个国度进修。说他不思进取也好,他现在就是想寸步不离王越,把前半生王越的苦都换成甜。德国总会有机会再去,但不一定非得是现在,可王越不理解他,总觉得自己耽误了他,他气王越,也气自己。

“哥,哥!”凌睿看到光脚跑出来的王超,没看到王越,赶忙大喊,“小越呢?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弟,弟疼,捂着肚子,流汗了。”

120来的很快,帮着凌睿将昏迷的王越抬上了担架,检查单子12个小时以后出来,凌睿就守在王越床边,连眼睛都不敢合,他想,就算现在出来报告也没有用,我已经慌乱的不能自已。

现在的王越比大半年前好看多了,刚在一起的时候王越还是苦相,饱经风霜的脸上泛着沧桑,现在养白了一点点,头发也不是那么乱糟了,笑的多了法令纹也深了。可就是这样的王越,刚刚了无生气的歪倒在那里,额角湿透,脸色苍白无血色。

安顿好王超凌睿才敢握住王越的手说会话,他先向王越说对不起,不是故意要跟你吵架的,只是你身体最近不是很好,我真的很放心不下。又说我有多爱你你根本不知道,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你承受这些痛苦,可是没有如果,我只能守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

他眼泪都流尽了王越也不肯醒来,睫毛长长,遮挡住平日里亮堂的眼睛。

当凌睿拿到报告的时候心脏蓦然的开始疼痛,手里薄薄地一张纸变得千斤重,让他没有打开的勇气。肝癌晚期四个字压的凌睿肩膀都垮了下来,靠着墙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他捂着脸试图调整一下情绪,却不曾想喉咙生酸眼泪奔涌而出。他隔着窗户看向床上躺着的男人,那是他的爱人,因为常年劳累的生活和压抑的情绪,不舍得看病,拖成了肝癌。

随时将离他而去。

好日子才刚开始,怎么就要结束了呢。

10.

期间王越醒来过几次,一次比一次状态差,最开始还有力气和凌睿拌嘴,之后越来越虚弱,只能睁着眼睛虚虚的握住凌睿的手。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带着浓郁的爱意,化不开的,笑看着凌睿,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讲小区里的家长里短。他这一个月体重急速下降,类似肩骨部分已经突出来了,嶙峋的躺在床上,似乎只要一盖上被子就能把人藏不见。

王超闹着好几次要见弟弟,都被凌睿挡了回去,他好像有预感自己的弟弟将不久于人世,揪着凌睿的袖子哭的歇斯底里。

王越是在一个静悄悄的雨夜辞世的,状态非常好,笑着喊了好几声凌睿,喊他哥哥,喊他老公,又撅起嘴,嘟囔着我们俩认识的好晚呐,我都想好了,你去德国我也去,你走到哪我去到哪。

“可是哥哥啊,真的好可惜啊,我没法陪你去德国了,你知道我很爱你吧。好难过啊,时间怎么这么短呢,我还想多陪陪你的,前半生太苦了,我明明才遇到你啊。哥哥,你亲亲我可以吗?”

凌睿像第一次亲吻他那样虔诚亲吻王越的嘴唇,眼泪从紧闭的眼角坠落,凌睿听着耳边的心跳监测仪发出尖锐的叫声,一条直线像切割了凌睿的理智,他抱着失去呼吸的王越陷入呆滞。

王立安先生的墓旁立了一座小小的坟,碑上写着爱妻王越之墓。上面的王越笑的太甜,是凌睿硬拉着去游乐场的时候照的,举着相机的路人小姑娘为他们留下这张合影,笑着说你们真的好般配祝你们百年好合,王越听后笑弯了眼睛。

葬礼上凌睿像丢了魂,头七时坐在王越的坟前才哭出声,真切的感受到,王越是真的不会再回应他了。

他带着王超去了德国,傻子哥哥总是问他弟弟哪,凌睿忍着痛告诉他弟弟去了很远的地方旅游,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时间一久王超也不问了,反倒是凌睿问,你还记得王越吗?

“弟,是弟弟,”王超指着天上闪的最亮的那颗星星,笑的不见眼睛,“变成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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