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二

东华便是在瞭望山大泽府修炼的那个上仙，暮光从前对他甚是尊重，他为人也确实没得挑，德高望重。除却未曾修成神身，其余的，皆是三界出了名的极好。

白玦欣赏东华，故而想将元启送去大泽府学艺。但元启却不甚乐意，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想逃，却终究是难以逃出他父神的手掌心，从暗渊之境出来之后，便被打包送到了大泽府。

上古来寻景曦的时候，还特意和她说起了这件事：“元启的岁数，实则也还小。只是他继承了我的混沌之力，修为颇高，若是只晓得玩闹，如何对得起这一身修为？”语罢，上古又和景曦说起了白玦从前的经历，说他万分刻苦，祖神待他亦是十分严苛。如此种种，将景曦说得一愣一愣的，连给元启求情的话都忘记了。

元启走后，景曦一个人待在神界甚感无聊，加之天启还不曾醒来，平日里除了上古也没人同她说话。其实她一直觉得，纵然在炙阳等人的眼中，她便是玉照，但在无咎的眼里，景曦是景曦，并非玉照。他固执地守着他与玉照六万年前的回忆，从不肯承认景曦便是他的主人。也许在他的眼中，那些记忆，才是最值得他珍惜、留恋的。

玉照的神识尚在下界陪伴芜浣历劫，无咎便跟在她身边，等待着玉照重归。这一份坚守与忠贞，实在是令人慨叹。

将一碟桂花糕放在景曦面前，炙阳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景曦回神，突然心血来潮地看向炙阳：“炙阳，我想去看看元启。”她一脸期待地看着炙阳，这样的眼神，叫炙阳如何人心拒绝？

他只是一笑：“就只是想去看元启吗？”他诚然是很了解景曦的，“前几日不是还很想去人间界吗？”他话语轻轻，十分宠溺，“一道去吧。”

“真的？！”

裙摆微微摇曳，宛若池塘中缓缓绽开花瓣的青莲，一举一动，俱是风姿绰约。景曦微微踮起脚尖，高兴地伸手抱住了炙阳的脖子。

温热的触感让炙阳怔住了，半晌，他露出一点温存的笑意，伸手将景曦搂紧。神生漫长，但若是没有了你，这万载都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便宛若凡人的寥寥几年，炙阳此生，便再也没有了半点存活下去的理由和意义。

元启原在后山习剑，骤然听闻景曦来看他，急急忙忙地丢了剑跑出来：“小姨！”他拉扯着景曦的裙摆，“小姨，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东华待他自然很好，他又是上古真神和白玦真神的孩子，这三界之中，无人敢对他不敬。只是他素来懒散惯了，这大泽府清修的日子实在无聊，他便更加思念从前，思念父母，思念景曦。前回上古来看他的时候，这小子还没忍住掉了一回眼泪，让上古差点都心软带他回去了。奈何白冰块铁石心肠，硬是拉着上古走了。

此次景曦来看他，见他这模样，自然也是心软。可炙阳在景曦身侧，这诚然是个如同白玦一般‘不近人情’的神，听了元启的话便皱了皱眉，道：“学艺怎可半途而废？东华教导你素来上心，这师徒之名已然担了，怎可轻言放弃？”

他板着脸，元启当即便被吓怕了。炙阳执掌神界数万年，资历很深，积威甚重，就连白玦都敬他为兄，实在是三界最最铁面无私的神。元启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白玦也不曾真的惧怕，却单单不敢在炙阳面前放肆。所以每每有了什么主意，便一定要扯上他小姨。纵然是小孩子，也知道炙阳的软肋是什么，有了景曦同他一起玩耍，不论捅出了多大的娄子，炙阳也总是要为他们遮掩一二的。

景曦实则也害怕炙阳，见他这模样，当即也不敢为元启说好话，只是连连保证道：“我定然会时时来看你的。那些吃的玩的，我也会记得给你捎来的。”她摸摸元启的头，“你在大泽府好生同东华上仙学艺，他本事高，人品也值得信任，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待日后学了本事回来……”景曦偷偷瞥了炙阳一眼，见他像是并未在意元启与她说话的样子，便放了心，偷偷对元启道，“小姨同你一起，将白冰块和炙阳一道吊在长渊殿屋檐下头，供众神观赏。”

元启听了，果然意动。他去看炙阳，只见炙阳负手而立，并不言语，似是不曾听见的样子，便高兴道：“好啊好啊！一言为定！”他伸手与景曦拉勾，并不曾瞧见炙阳无奈摇头，看着景曦的样子。

神的寿命便如日月般亘古。但纵然是如同炙阳一般心怀苍生的神，也会生出执念，想着一个人，门廊斜风细雨霖铃，墨香氤氲声如许，衣带生风，打湿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