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暗涛汹涌

清晨，柔和的日光普照大地，为万物平添了一分暖意。圆滑剔透的露珠在嫩绿的青草上滚动，微风轻拂，十分凉爽，风中还挟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西陵黛薇坐在铜镜前，任由丫鬟小心翼翼地摆弄她如缎青丝。柔滑的秀发缓缓垂下，像瀑布一样。黛薇换上一件淡粉色的衣裙，眉目如画，清新脱俗，宛如仙子。

“大小姐，奴婢听说大夫人昨夜被老爷禁足了。”

“嗯？”

西陵黛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小丫鬟诗嫣，“你怎知晓？”

诗嫣低着头，紧张地说道，“府里都传遍了，大小姐起的晚，奴婢们早早就听见有人嚷嚷，奴婢怕大小姐不知道，才来告诉的。”

奇怪，大小姐目光怎么这般让人胆寒？诗嫣心下疑惑，不由得又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西陵黛薇依旧面色如常，带着温暖如春的微笑，没有半分凌厉之色，诗嫣心道，莫非自己出幻觉了？

黛薇眸光一闪，脸上现出灿烂笑颜。平时这丫鬟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腼腆得很，见了她也很胆怯。如今却主动和她说南菀晴被软禁这么大的事？可真是稀奇的很呢。

这个丫鬟也是该多注意注意了。

此时，诗嫣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西陵黛薇怀疑了。

“既然如此，那我得去问问爹爹了，总不能听那些下人们胡言乱语吧。”

“大小姐说得对。”

西陵黛薇轻笑一下，并未有任何情绪反应。诗嫣不禁心想，大小姐从来都是这么温柔如水，柔和从容，仿佛没有脾气也不会大喊大叫，可真和其他那些飞扬跋扈的大小姐们不一样。

于是，黛薇站起身，留下丫鬟在这里，独自前往正堂去找西陵皓。

路过假山时，听到几个丫鬟正在说三道四地议论着什么。

“嗨，小青，你知道吗，老爷因为沐蝶曦那个丫鬟竟然把大夫人禁足了诶，”

“真的？什么时候啊？”

“就今天一大早的事，你难道没听说吗？”

“为什么啊？”

“哎呀，我听说啊。沐蝶曦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大夫人，结果昨天夜里被大夫人动了私刑正好被老爷发现。本来是没什么的，可天刚亮老爷便派人将清音阁看住，不让里面的人出来一步，这可不就是把大夫人禁足了嘛。”

“天哪，这老爷也太偏心了吧。沐蝶曦不过是个卑微的丫鬟，而大夫人可是这府中的当家主母啊！老爷竟会为了沐蝶曦而把大夫人禁足！啧啧啧，沐蝶曦跟老爷的关系不一般呐。”

“你说，这沐蝶曦肯定是使了什么狐媚的招把老爷迷的神魂颠倒的吧。老爷那可是心疼得不得了呢，还专门为沐蝶曦请了大夫，老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啊，你说老爷不会是看上沐蝶曦了吧，老爷该不会要把沐蝶曦纳为第六方夫人吧。”

“谁知道呢，不过大夫人也太残忍了吧，竟然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用刑！”

“哼哼，这你就不知道了，深宅大院中向来不缺少这些斗争和死人，哪个大门大院里没死过几个丫鬟？这你就孤陋寡闻了。”

“唉！好可怕啊，幸亏我再做两个月的丫鬟就被我娘赎身走了，不然每天呆在这地方还不得吓死啊。”

“……”

下人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黛薇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她唇角的笑意幽深，微微挑眉。

看来西陵皓比她想象中更在意沐蝶曦呢。

居然真的为了沐蝶曦而把南菀晴禁足起来，怪不得西陵府上下都十分震惊。任谁都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要知道沐蝶曦只是一个卑贱的丫鬟，就算南菀晴真的杀死了她，也不足为奇。

可西陵皓却大发雷霆了。

莫非西陵皓已经发现沐蝶曦的身份了？

不可能。

若是那样，西陵皓早已迫不及待地把她的身份公布了出来，怎么可能会悄无声息？

黛薇想，自己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或许有些事情，便会水落石出。于是，她脚步一顿，并未前往正堂，而是去了西陵皓的私人住所——浴雪园。

过了一会儿，黛薇还未进门，便听到西陵皓满是慈爱的声音响起，“蝶曦啊，以后你就住在这浴雪园吧，没有人敢再来欺负你。”

沐蝶曦虚弱的声音满含虚伪的感激，“老爷对蝶曦这么好，蝶曦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

“不用你做牛做马，只需养好身体便可。”

西陵皓乐呵呵地轻笑，再度抬起头时，便看到了门口的西陵黛薇，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大女儿，尽管她纯真善良，可这有屁用！她西陵黛薇只不过是为他谋取利益的工具！利用完了以后丢弃便可。他皱了皱眉，满脸的不欢迎，“你怎么来了？”

随即立刻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他可不想让西陵黛薇对自己有意见，脱离自己的控制，于是在一秒钟之内迅速扬起慈爱的笑容，“黛薇啊，你也是来看蝶曦的吗？”

黛薇心下冷笑，真是虚伪的老狐狸，有用时千般讨好，没用时便踢在一边。不过她并不生气，既然不在乎何来恼怒？她只是微微轻笑，“嗯，爹爹。”

西陵黛薇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沐蝶曦，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虚弱的仿佛只剩一架躯壳，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尤其是放在被子上的一双手裹满雪白的厚厚的纱布，尽管如此厚，但还是能从纱布上看出渗出来的血迹，可见伤的有多重。

黛薇眼眶发红，眼底却是转瞬即逝的诡异，装作心疼到极点，小跑上前，“呀！蝶曦姐姐你怎么了……啊！”话未说完，她脚下被衣裙绊住，紧接着，在西陵皓和沐蝶曦的震惊目光下，猛地扑在了沐蝶曦的身上。

“啊——”

沐蝶曦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她受伤的十个指头正好被西陵黛薇压住，她疼得冒出虚汗，两眼发黑，她心里恨透了西陵黛薇，这个该死的蠢货绝对是故意的！贱人！

她眼泪一落，刚想张口埋怨却不料被黛薇抢先一步，黛薇满脸自责心疼，哭出了声，梨花带雨，“呜呜……蝶曦姐姐对不起……是我太笨了……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不小心……你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西陵黛薇是那样的楚楚可怜，让人不禁心疼。沐蝶曦还未出口的埋怨就被黛薇的这般举动堵了回去，只得满脸哀怨地看向西陵皓，本来西陵皓也是很不悦，但看到西陵黛薇满脸愧疚自责地捧着沐蝶曦的手轻柔地吹着，还有那我见犹怜的模样，到嘴边的责怪也咽了下去。

“呜呜……爹爹……黛薇真的不是故意的……”

西陵黛薇眼眶红红，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西陵皓。见她这般样子，西陵皓再责怪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关键是，这可是未来的凌王妃，是对他有着莫大利益和好处的得力工具，让西陵黛薇因为一句话记恨他未免有些太不值得。于是叹了口气，“没事，蝶曦不会计较的。”

西陵皓都这么说了，沐蝶曦也无可奈何，有苦说不出，只好把满腹怨气咽了回去！

“蝶曦姐姐，我娘为何要对你……”

黛薇状似小心翼翼地问道，看向床榻上柔弱的沐蝶曦，一边说还胆怯地看了一眼西陵皓，好像生怕自己提及娘亲的事情惹得爹爹不高兴似的。

沐蝶曦抿了抿唇，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恐慌和害怕，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西陵皓更加心疼，阴沉地说道，“你娘她做了错事被我禁足，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出来。”

“哦。”

西陵黛薇沉闷地说了一声，随后自顾自地抠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道，“唉，娘亲也真是的，是对蝶曦姐姐动了私刑吧，怎能这样做呢！蝶曦姐姐她还那么小，身子骨那样单薄，怎能对姐姐用刑呢！一定会受很重的伤的，真让人心疼。爹爹生气也是正常的，这样做真是太残忍了！”

闻言，西陵皓倒是松了一口气，沐蝶曦却是垂下眸子，掩住了其中的轻蔑和不屑，心下嘲笑，果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每天就靠那所谓的天真善良，不过是个傻子花瓶。真是让人火大！这么一个蠢货，凌王殿下究竟看上她哪一点了！哼，她沐蝶曦哪里不比她强？该死的贱人，还要和她的心上人结为连理？她一定要取代西陵黛薇的位置，看看她落魄不堪的样子！就凭这个傻子也想和她斗？她要夺走她的一切！包括，那个俊美的……男子！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沐蝶曦低着头不语，西陵黛薇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西陵皓皱了皱眉头，站起身说，“黛薇你先回去吧，蝶曦需要休息，下次再来看她吧。”

“好，爹爹。蝶曦姐姐你可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黛薇担忧地看着沐蝶曦，紧接着再次说道，“一定哦。”扬起一抹温暖柔和的笑容，虽然沐蝶曦并未理会，但她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沐蝶曦心下十分鄙夷，好一个天真的蠢货。

见黛薇走后，沐蝶曦这才抬起头，胆怯地问，“老爷，若是大夫人她以后……”

“你且放心，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敢动你，你先安心休息吧。”

看着西陵皓笑得那么慈爱温和，沐蝶曦心中窃喜。看吧，她沐蝶曦就是这么有魅力，他堂堂西陵家主还不是对她这么好？沐蝶曦十分得意，以她的本事，日后绝对要让南菀晴那个贱人好看！将自己受的苦百倍千倍地还回去！西陵黛薇这个蠢货，等着瞧吧！

这么想着，沐蝶曦露出满足的笑容，躺在软榻上缓缓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去。

西陵皓走上前，并未离开，而是体贴地给她掖好被子，注视着她安详的睡颜，面色如常，心中却波涛汹涌。

她……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看着与心爱女子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西陵皓心中很复杂，之前在路边见到她，他就被她那张脸庞吸引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很多年前的那副妍丽的容貌。

芷茹，你离开我十多年了啊……

当年我因为家族联姻无法顾及到你，你怎么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啊，后来我知道你被卖去青楼，慌忙去那里寻找，可你却不知所踪，听说你留下了一个女儿，这么多些年我一直在找，可都不是……

直到看到沐蝶曦，向来都不是冲动行事的西陵皓竟然破天荒地将她带了回来，借着南菀晴名义让她做了丫鬟，每一次看到沐蝶曦他便想到了芷茹。一开始他告诉自己，她和芷茹只不过就是容貌相似罢了，没有任何关系。

可今天，大夫为她诊治时，西陵皓看到了沐蝶曦胳膊上那独特的粉红色守宫砂！

每个女子都有守宫砂，而芷茹的守宫砂却是粉红色的，并不和一般女子一样是朱红色的。还记得芷茹那样纯真烂漫地对他微笑，爽朗地发出咯咯的笑声，对他说，这是她家祖传下来的独有标志，她们家每一个生下来的女子手臂上的守宫砂都会是粉红色的。

而沐蝶曦……竟然也有粉红色守宫砂！

还记得当年芷茹怀有身孕，却突然消失了，他发了疯一般地找遍了整个奥菲，却依旧找不到，芷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停止过寻找，可迎接他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终于！老天开眼了啊！

让他找到了沐蝶曦，虽然他也并不肯定沐蝶曦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女儿，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也是个理智的西陵家主。他绝对不会盲目地认女儿，也绝对不会错过女儿。

他要做的，就是派人去调查沐蝶曦的身份，直到确定沐蝶曦是否真的是芷茹的女儿，越快越好！绝不会错过女儿！

沐蝶曦不同于西陵黛薇和西陵雪樱。虽然都是他的女儿，可她们只是当年他为了利益迎娶的南菀晴和锦容罢了，她们被生出来也应该给他做利益工具，只有芷茹的孩子才是他西陵皓最心爱的。

这么想着，西陵皓愈发着急，大步离开了浴雪园，直奔书房去了。

西陵皓走后，身后角落内，西陵黛薇缓缓走出来，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那样动人，她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女，想到些什么。

果然不出她所料，西陵皓开始怀疑沐蝶曦身份了，应该是派人去查了。只有在办公的时候，他才会进去书房。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想了想，黛薇抬脚跟了上去。

…………

书房内

西陵黛薇缓缓走进书房，轻轻扣了扣门。书桌前的西陵皓头埋在一摞又一摞高高的文件中，忙得抬不起头来，可谓是为调查沐蝶曦身世操碎了心啊，黛薇心下冷笑。听到黛薇敲门声，西陵皓不悦地皱了皱眉，抬起头看着西陵黛薇，“你怎么来了？”

对于这个大女儿西陵皓没有一点的喜爱，之所以重视她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尽早嫁给东方凌轩，成为人人讨好的凌王妃。养西陵黛薇的用处也不过就是让她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好工具！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这才没白养她呢。

不过，现在还是得装出慈父的模样，这样才能更好地控制她。等到榨干了她的价值后，再弃如敝屣便好。

思及此，西陵皓眼底划过一抹精光，随即面色如常，并无喜怒。西陵黛薇岂会注意不到他眼底的精光？她只是心下冷笑，真有趣呢，他把她当作棋子，殊不知他自己也是她的一枚棋子呢。

这般想着，黛薇走上前，装作迟疑地看看周围，随后犹豫地说道，“爹爹，有件事黛薇必须要跟您说。”

“何事这般谨慎？”

“爹爹，您还可记得药房被毁之事？”

话音刚落，西陵皓就拧起眉头，冷下脸色，“不过区区一个药房罢了，以后爹爹再给你弄一个便是，你多次追问作甚？”

他并未将南菀晴说的话说出来，一来是他觉得南菀晴根本就是在说谎，二来他还是偏心沐蝶曦，不想将这些事情和沐蝶曦扯上关系，至少在她的身份查明之前，不能让沐蝶曦出事。

西陵黛薇叹了口气，“爹爹，其实我已经不为药房被毁的事伤心了，可我最难过的是，皇上赐给我的药草，工具，炼药器材，还有好几本珍贵的医书都被毁得不成样子，完全没有办法补救，要是皇上怪罪下来的话……”

“全都毁了？”

西陵皓神情有些凝重，看来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那里面掺杂上了皇上赐的东西，这都被毁了的话，说不定会被当作对皇上的不敬和蔑视抓起来，更甚者还会杀头！

黛薇点点头，神色颇为落寞，“是啊，全都毁了。医书被撕得粉碎，工具被一一踩烂，药草全被烧成了粉末……”

西陵皓沉默了，他皱眉沉思片刻，低声道，“此事先不要声张，爹爹自会查清楚罪魁祸首，还你一个公道，绝对不会让无妄之灾落入我们西陵家族！”

“好，既然如此，黛薇便放心了，黛薇相信，凭爹爹的能耐，一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找出那天去林中的人！”黛薇仰起头，定定地说着。

西陵皓被戴上了高帽子，被黛薇吹捧得如此好，自然也很高兴，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满意地点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爹爹自会给你做主，你无需操心了。”

“嗯，谢谢爹爹。”

黛薇扬起了招牌笑容，看上去俨然是一个乖乖女，向西陵皓投去一个信任的笑容后，便转身缓缓离去。

西陵皓则是眺望远方，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去过林中的人……会是谁呢……”猛然间，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眸光一闪，抬脚向浴雪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