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额头有汗珠滚落，顺着青白的面庞滚进胡子里。凤莫伊一看到这胡子，就移开了目光，她实在是不习惯罗玄的胡子，目光落在两人双手合实处，两人的手心相对，凤莫伊无声的笑了笑，想甩开罗玄的双手，却发现双手与罗玄的双手黏在一起，抽了抽不回来。

凤莫伊大惊，罗玄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多，脸色却越来越白，实在忍不住，他猛地睁开双眼，看着不断扭动身体的凤莫伊，呵斥道：不要乱动。

遭到罗玄呵斥，在罗玄严厉的脸色中，凤莫伊暂时不敢乱动了。

体内的阴寒之气被逼在一个角落里，温和的气流在体内滚动了一圈，凤莫伊觉着自己的身体又好了一分。凤莫伊上上下下打量着罗玄，以往那温热的气流都是罗玄给自己的？这是什么诡异的东西？罗玄怎么变得这么古怪？

凤莫伊眼神四散，越看越觉得诡异，诡异的石室，诡异的热流，诡异的罗玄。

凤莫伊颤抖的身体让罗玄眉头紧蹙，发白的面庞让他以为凤莫伊是受了余毒阴寒的干扰，于是先天罡气又在凤莫伊体内走了一圈，看着凤莫伊的面颊渐渐有了血色，这才放下心来。

罗玄收了功，把凤莫伊放开，自己依旧保持着盘腿静坐的姿势，凤莫伊就坐在对面，那双乌黑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忘了恨，也忘了痛，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也没有缠缠绵绵的哀怨，就像刚刚认识自己那般，困惑而又平静。

罗玄不由得放松下来，衣袖遮面，低低的咳着，这段时间仗着自己深厚的内力为她祛毒，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

“你到底是谁？”凤莫伊看了看周围的石床石凳石桌木碗，还有又眼前这个穿长袍的男人，凤莫伊知道那长袍是粗糙的棉布质地，和自己身上穿的是一样的，一样的剪裁，一样的针脚，一样的年代久远，这让凤莫伊有种错觉，他本该就是归隐在这里，就如武侠小说里那般。

凤莫伊打了一个激灵，武侠？

罗玄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瓶，倒出几粒药丸含在嘴里，听到凤莫伊的问话，他沉默了一会，却无从回答，他从没和她说过谎，除了他不想说的，他所说的都是真的，一如前世她在他面前一样的真实，他是罗玄，只是如今的她再也不认识他而已。

凤莫伊又问道：“你的头发怎么了？”

罗玄征了怔，下意识的看了看肩上散落的发，当年进了血池，对天相说不怨小凤，是自己的应得的报应，但心底还是怨恨的，小凤亲口对自己说要毒死自己，他痛恨小凤的毒辣无情，痛恨自己又走错一步，一夜之间华发骤生。

无数的时间里，这一头的灰发，每日发作的剧毒，还有聂小凤在耳边无比怨恨的话，时时刻刻啃食着自己，让本来重新振作的自己一蹶不振。

往事在脑中突现，罗玄口中药丸化开，滑入喉咙，一片苦涩。

十六年的沉寂，一头灰发，一双不良于行的病腿，一身冷漠无情，时间让罗玄终于可以放下过往，忘记痛苦，忘记那个神医罗玄洁白衣袍的模样。

如今这头灰发重现，罗玄打心里认为这本该就是他真实的样子，没进血池前的那头黑发，包括自己和凤莫伊生活的点点滴滴，包括自己和凤莫伊之间那点纠缠和温情，才是虚妄的。

罗玄回神，不在意的笑了笑，“不碍事。你初遇我时，就是这个样子。”

凤莫伊蹙着眉，没再说话。自己刚遇到他时，他确实这幅尊容，长发乱糟糟，胡子拉碴，糟蹋得很。只是后来被剃掉之后，新长出的头发乌黑亮泽，不似这般灰白相间，碍眼的很。也没有胡子一缕，自己很讨厌他的胡子，最先买的就是剃须刀，他也是自觉的很，胡子从来没有留过。

如今他又开始留胡子，还留了奇奇怪怪的长发，还有这奇奇怪怪的热流，凤莫伊刚想张口问他，又想到他挖自己额骨的冷酷残忍，自己大量鲜血从体内流出、快要死的时候他冷漠阴鸷的表情，一时间心中惧怕，便不再开口。

两人无言对坐，心中具是五味杂陈皆有，最终凤莫伊不耐与罗玄对坐，翻身侧躺下，冷声道：你什么样子与我无关，你走，我不想见你。

罗玄见凤莫伊如此，只得翻身下了床，看了看背对着自己凤莫伊，罗玄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怕自己一说话，又激怒了她。罗玄静默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