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诉衷情

玄凌听了，觉得有些好笑，道：“你这份服侍朕的心是好的，只是史美人位份毕竟在你之上。虽然你性子如此，可见着位高者，朕也不求你阿谀奉承，只要别顶撞便是。”

　　“陛下说的，妾都听。”濯缨很不情愿的应了，扭头又去看玄凌案上的字帖，夸赞道，“陛下的字写的真好看。”显然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不是不认字吗？”烛火摇曳，映出半张美人面。余氏容貌在阖宫中只是平平，往日见她只觉得可称美丽，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可今日在这烛火映照下，细看她五官肌肤，竟无一处不玲珑精致、玉质无暇的。

　　濯缨扭过头来，神情竟罕见的带了一丝羞腆。这样神情，玄凌也只在初次幸她时见过。她生的一双含情水杏眼，只是眼尾较旁人的更长些、垂些，平添了几分稚气。这时双颊绯红，更添春色，叫人心动。

　　“妾少时入宫，昔年不过九岁。阿爹虽是个秀才，却能教多少呢？——啊！”濯缨惊忽一声，却是玄凌将她拉入怀中坐着了。那样炙热的东西直直的、虎视眈眈的顶着她，叫她神情愈发羞恼。“陛下。”她唤了一声，不安的扭了扭，却叫玄凌的动作更加轻佻了起来。

　　“怎么，月余了，娘子还没习惯吗？”玄凌调笑道，手上并不安分。急促灼热的呼吸打在她耳畔，根本避无可避。自是一夜被翻红浪不必叙述。

　　翌日玄凌晨起，见着锦被中熟睡的面容上眉间还带着疲惫，神情便不由的更加温柔。

　　李长带着宫人蹑手蹑脚的进来给陛下穿衣，在玄凌的示意下，并未有人敢吵醒这位妙音娘子。昨晚自是战况激烈，玄凌也未曾想过，自己原也有那样疯狂的一面。他想了想，吩咐李长：“传令下去，余氏深得朕心，封为贵人。”

　　李长听了，跪下叩首，面色有些为难：“陛下，祖制规定了，宫女晋封需得一级一级来啊，妙音娘子如今是正七品，若要晋封也得是从六品美人或是才人才是啊。”

　　玄凌挥手，不甚在意道：“这有何妨，你便当她昨日晋的才人，今日晋的贵人便是了。”

　　还能这样？李长有些傻眼，抬头见年轻的帝王已走远了，只得急忙吩咐了人前去晓谕六宫，自己又着急忙慌的追上銮驾。

　　另一厢，沈眉庄与安陵容也是早早的起了，前往棠梨宫拜访甄嬛。②

　　沈眉庄道：“整个宫里也就你还能乐得自在。外面可要闹翻天了！”

　　甄嬛抿了口茶汤微笑：“怎么？连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安陵容道：“姐姐可听见昨晚的歌声了？”

　　甄嬛含笑道：“自然听见了。‘妙音’娘子果然是名不虚传，歌声甚是动听。”②

　　眉庄默默不语，半晌方道：“你可知，方才仪元殿来传了旨，她如今，已是贵人了！”

　　“什么？”甄嬛妥帖的笑意僵在唇角，再也笑不出来。“宫女晋封不是祖制定下不可越级吗？”

　　“皇上喜爱她，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呢？”沈眉庄神情称不上好看，甚至说是愤愤，“我们也是有此疑虑，宣旨的公公却说，她昨儿晋的才人，今日才晋的贵人呢!”

　　“别人不知道，昨儿白日里，是我侍奉在皇上身旁的。”说到此处，沈眉庄有些委屈，“她昨日除了夜间，又何曾见过皇上呢？”

　　“姐姐。”一个卑贱的宫女凭着鱼目混珠，如今也同自己平起平坐了，甄嬛的神情也并不漂亮，只是还要安慰眉庄，“可是你想，她如今如此盛宠，虽是华妃一党，可华妃最是善妒，岂能轻饶了她去？”

安陵容接口道：“恐怕她如此得宠，华妃面上虽和气心里也不自在呢。②姐姐且瞧着吧！”

　　几人说了些话，互相安慰着，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仪元殿那边，濯缨却是临近晌午才醒来。她才回了自己躯壳便是这样一番辛苦的体力活，好不狼狈。

　　玄凌在西室的御书房批奏折，见她醒了便含笑走过来，道：“你倒是好眠。”

　　宫人正为她挽发，见到玄凌来便放下东西和濯缨一道向他行礼。玄凌却挥了挥手，要她坐回圆凳上，同那几个宫人道：“廊下侯着。”李长也体贴的止步于十米之外的门槛旁。

　　“陛下处理国事如此辛劳，妾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服侍陛下呢！”知道他此时心情正好，濯缨笑眯眯道。她从前同他相处了二十七年之久，可以说是这世上除了李长和太后之外最了解他的人，甚至有些更为隐秘的，李长不能知道的、太后不能知道的，她也知道——这便是她的倚仗。

　　玄凌捻起她一缕青丝把玩，望着菱镜中如花美眷，许是又想起了什么，叹道：“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③

　　濯缨这些年荡在玄凌身后时，其实也耳濡目染了不少诗词歌赋，此刻却故意道：“妾可没有剪发。”

　　玄凌一愣，好好的一腔柔情叫她这句话弄的化为虚无了，真是哭笑不得。他捻着青丝的手也放下，转而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叹一声：“你啊，这些日子仗着朕的宠爱，却越发骄矜了。”

　　“陛下怜我，才宠我呢。”濯缨却抬起头，露出一张笑靥，并不说“爱”字。她杏眼圆溜溜的，好像黑琉璃，仿佛撒娇一样问：“陛下饿了吧？”

　　玄凌便笑了。

　　只是他没发现，有什么东西，仿佛不一样了。余氏的言语顶撞成了天性活泼率真，而一切行事又都建立在恋慕他的基础上。当然，这只是他以为的。

作者PS:②选自《甄嬛传》

作者③ 出自唐代晁采的《子夜歌·其一》。 　　原文：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译文：我剪下一撮鬓角的头发，你也剪下几丝头发。 　　找个没有人寂静的地方，把两撮头发挽在一起做个同心结。 　　既表达了女子爱的刚烈，也有一种欲说还羞的姿态。 　　中国古时初婚的夫妇在新婚之夜都要各自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以表同心，从此以后夫妻相偕恩爱不疑。这句诗对感情表达得直白热烈，至真至美，令人动容。长发绾君心，幸勿相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