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沫熙把最后一只马克杯摆进消毒柜时，听见玄关传来钥匙串叮当响。尚九熙脱鞋的动静一如既往地大，灰色连帽衫的帽子蹭到门框，蹭下来一层墙灰。
“尚九熙！”她扬声喊，转身时正好接住他抛来的外套，袖口还沾着舞台地毯的灰，“上周刚给你缝好的袖口，又磨毛了？”
“舞台太热情，把我衣服都蹭害羞了。”尚九熙弯腰从鞋柜最底层翻出棉拖。那是陈沫熙买的情侣款，他的那只左脚鞋底开了胶，被她用同色系线缝了三道，像只打了补丁的小熊。
厨房飘来冰糖雪梨的甜香，尚九熙凑过去扒着门框看，陈沫熙正在用小勺撇浮沫，手腕上的银镯子滑到小臂，是去年结婚纪念日他送的，款式老气，她却戴了整年。“今天台上忘词，被新搭档救场了。”他语气随意，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下台给你发微信，你怎么没回？”
“在给你熨大褂。”陈沫熙头也不抬，“你那件酒红色的，领口磨得发亮，我加了层衬布，明天穿新的。”她忽然转身，手里的锅铲在他胳膊上轻轻敲了下，“说吧，是不是又把词写在手心了？”
尚九熙嘿嘿笑，张开手心给她看，果然有片淡淡的墨迹。陈沫熙无奈地摇头，从抽屉里拿出湿巾给他擦手，动作熟练得像在完成每日功课。三年前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忘词，急得满头汗，如今她已经能精准预判他会把词藏在大褂内衬还是手机备忘录里。
“华子刚发微信，说下周想加段返场。”尚九熙忽然说，看着她把雪梨盛进白瓷碗，碗沿缺了个小口。那是去年搬家时摔的，他要扔，被她拦住说“有生活气，能用”。他指尖在碗沿摩挲片刻，声音沉了些，“其实裂穴前最后一次排《挡谅》，我总在‘悔不该’那句卡壳，华子说‘要不这段别演了，我托着你太累’。”
陈沫熙递碗的手顿了顿。她想起那天深夜，尚九熙在书房翻来覆去，最后抱着枕头跑到客厅，闷声说：“我是不是拖他后腿了？他新写的段子那么炸，跟我搭着总放不开。”
“唱《挡谅》？”她避开他的目光，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嗯。”尚九熙接过碗，吹了吹才递回去，“你帮我把词抄一份？就写在你上次买的那个蓝皮本上，字大。”他低头喝了口汤，热气模糊了眉眼，“其实我早想跟他说了，他接梗那么快，总为了等我放慢节奏，太亏了。”
那天周五专场前，陈沫熙在侧台给尚九熙系领结，指尖触到他后颈的碎发，比上周又长了些。“别总用发胶，伤头发。”她轻声说，无奈地像在叮嘱一个孩子。
“你上次给我剪头发，把我鬓角剪缺了块，还好意思说。”尚九熙低头看她，眼里的笑纹深得像刻进去的，“等演出结束，去吃城南涮肉？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我订了包间。”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虎口的疤痕，“华子总说我新段子里有他的影子，其实我知道，是他把最亮的包袱都留给我了。”
陈沫熙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利落得像是一个无情的人：“快去候场，别让观众等。”转身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尚九熙发来的微信：“衣服内袋有惊喜。”
散场后在后台，何九华看着尚九熙从大褂内袋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陈沫熙嘴里，动作自然得像呼吸。“行啊九熙，现在都会藏糖哄人了。”何九华打趣道，忽然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今儿那句‘悔不该与你把香烧’接得比以前稳多了。”
尚九熙耳根红了：“你故意改词考我。”
“不是考你。”何九华笑了，眼里却藏着认真，“是想告诉你，没我拖你，你飞得更高。”
走廊里的风带着凉意，陈沫熙把围巾摘下来给尚九熙围上，他脖子长，围巾绕两圈还剩半截，垂在胸前像只慵懒的猫。“刚才在台上，你唱错词的时候，”她忽然说，“我在台下数你眨了七次眼，跟以前一模一样。”
尚九熙笑起来，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那是给你发信号呢。”他说，“意思是‘快记下来，回家罚我抄词’。”其实他心里清楚，那些曾让他卡壳的词句，此刻唱起来如此顺畅，是因为终于明白，真正的搭档从不是互相拖累，而是各自展翅时，仍能记得并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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