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

立于金枝之下者，我必予其一吻。——《爱神》

七月初七夜，临街的楼阁上聚集着以五彩线穿针乞巧的凡人少女。城内的创作者们也有自己的庆祝方式——持续一天的文会。负责每个时辰的创作者用谜题暗示自己的出现地点，静待有缘人寻来。

此刻，夏莳和林染也正按着红笺上的线索，走进荆沅城里的一处园林。

夏莳与苏陵相比，此地确实更注重传统。

林染跟在夏莳身后，缓慢前行，似乎有些害怕两侧黑黢黢的树影。听见夏莳说话，她立刻开启了提问模式，可能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林染这样的节日，是从普通人那里来的？

林染原来大家都一样，喜欢编天上的星星的故事。

夏莳我未曾考证过，但对“天”的敬畏大约是一脉相承的。

林染这地底都有人探过了，可我飞了那么多次，也没见天上有什么神仙。

夏莳与其信那些，不如信人。

林染说来，这七夕的故事也是有意思。

林染来人间历练的仙子，被居心不良的凡人设计偷去了法器，幸得云中仙君解围，本欲结下良缘，却不料违反天规，竟被发落到天河两岸，难以相聚了。

林染明明是普通人说的故事，倒是把自己人编派得这么不堪；这天上也不知哪来的奇怪规矩，真要有神的能力，还能心甘情愿被束缚？

夏莳这般的故事，我可没对你讲过。

林染在这儿待了快两天，我还不会听别人说吗？

夏莳怕不是听别的鸽子说的？

林染这次是喜鹊，它们其实不太会搭桥，但要是多给点粮，说不定能让我们看个新鲜。

夏莳(话中带着一丝揶揄)鸟语水平不错。

林染(脚步轻快了不少)当然啦。

石板路曲曲折折，转弯处竟是一片荷花池。正是池中白莲盛开的季节，今夜的月光为花瓣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池边那位清瘦少年的身影，也融在月色中。

林染夏莳猜得真准。

少年望见来人，递上了手中的茶盏，便回过头去，依旧忧郁地望着月下的荷塘。

夏莳(揭盖轻嗅)我觉得是刀。

林染(退后。)

茶水无疑是苦涩的，夏莳略作思索，便认出这味道来自新鲜的莲心。

好像是一个漫长而悲伤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失去了毕生所爱，踏上追寻过往回忆的旅程，可到头来心中的空洞已无人能填补。

夏莳失去无法避免，但换做是我，珍惜这一次心动就够了。

或许是因为昨天的教训，林染并不敢尝试“粮”的味道，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来由，但她还是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

林染所以，夏莳是不求“永恒”的？

夏莳触手可及皆是变数，强求不来。

坐在池边的少年似乎被触动了心事，深深地注视着他身后交谈的两人，随即起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林染没发挥好奇宝宝的天性把人拉回来追问，只是崇拜地盯着夏莳。

林染好有道理，这句话应该记下来。

夏莳(递出茶盏)不同种类的粮要多试试，才知道喜不喜欢。

夏莳你吃的刀还是太少了。

林染(瑟瑟发抖。)

林染的反应尚在夏莳的预料之中，她收回了手，没再逼迫。

林染(灵光一闪)对了，我们现在可以吃这个！

她从小盒里取出的是蒙上冰霜的紫色和白色圆球。

林染是苏沐送的！她分配到的时间在深夜，想提前让我们尝尝。虽然还没把故事放进去……

是冰冻过的葡萄和荔枝，果肉中的水分在低温下凝固，嚼起来像酸甜的果味冰沙。

林染你说，我们的杨梅是不是也可以？

夏莳明年杨梅熟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在哪里。

林染(失落)这事怪我。

夏莳罚你继续跟着我，不学成不许跑。

林染好。

夏莳那我问你：这种味道，什么样的故事合适？

林染嗯……

林染(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夏莳，笑得很灿烂。)

夏莳……

夏莳突然不想听你的答案了。

回旅店的路上，林染小心翼翼地观察夏莳的表情，没再多说话。

旅店在城市中一个寂静的角落，门前的葡萄架下，林染怯怯地拉住了夏莳的手。

林染我有一个简单的想法，不说出来晚上会睡不着。

夏莳(叹气)你说。

林染这个故事里，要有和葡萄一样酸酸甜甜的暗恋，还要有夏夜的花火。

林染(认真)结局必须是甜的。

夏莳有空可以给我更完整的构思。

林染(抬头看看风中飘动的葡萄藤叶。)

夏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据说葡萄架下能听见天上那对有情人的私语。

林染你听见过吗？

夏莳许是凡人为夜间相会找的借口。

夏莳去睡了。

林染我们头顶上的这些，如果不是葡萄藤就好了。

——引用声明

开头那句和书名都是自己编的，典故出自北欧神话中关于槲寄生的传说，槲寄生有“生命的金枝”的别称，西方圣诞节时也有“站在槲寄生下的女子可以得到他人的亲吻”这种传统。

七夕的传说有加入个人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