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欲雪

时至凛冬，天色总是黑得早些。寒风呼啸而来，裹挟着鹅毛似的的大雪，姜轻语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又将手放回厚实的套袖里裹住。

  “中原的冬天可真冷啊”，她这么想，然而她还是不想就这样将门关上，也不知这个天那人还来不来。

  她心思刚至，便忽而听得空中有剑鸣之声，来人一身青衣，身上仅一根腰带为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如冠玉。

  干净利落地收起命剑，昊辰足尖轻点，掠过雪面缓步走来，青色的发带被风吹得四散飘起。“我来晚了，路上遇到只狼妖，费了点时间。”昊辰面带笑意解释道。

  姜轻语循声望去，温柔一笑，问道，“可有受伤？雪天路滑不好走，你不来这一趟也不妨事的。”

  她虽然笑意盈盈，然那双眼却是空洞无神。

  昊辰回道，“那妖还伤不到我。倒是你，今天下雪这么冷，怎么还不关紧门窗，仔细染了风寒。”

  姜轻语听他言语之中的关心之意，只觉心头暖流滑过，整个身体都被熏得暖洋洋的。

  “想听听雪落的声音罢了，我温了酒，你要不要尝一尝？”

  “甚好，你酿的酒，人间难得啊”，昊辰走进门将东西放进厨房，“雪天你出门不方便，我给你带了点吃食。”

  “有劳了。”姜轻语起身拿起酒壶，摸索着拿起酒杯，小心翼翼地斟了两杯酒，“这是新酿的秋露白，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尝尝看可有需要改进之处？”

  昊辰接过酒轻啜一口，赞道，“你的手艺自然是无可挑剔，甘醇清冽，甚合我心。人生有你这般的知己，是我之幸。”

  姜轻语听罢笑道，“原来你与我交朋友就是为了我的那几坛酒啊？赶明儿我就把那几坛酒给砸了。”

  “那自然不止如此，卿的人品心性亦是上佳。”昊辰不慌不忙的解释，“只不过美酒亦不可辜负呀。”

  “巧舌如簧。”姜轻语听他这么说，心想，哪怕他只是为了她的酒，她亦是欢喜的。

  “我说的句句皆是真心实意，我何曾骗过你？”昊辰一脸认真地看向她。

  “我们的昊辰师兄那自然是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的正人君子，又怎么会糊弄我这个小女子呢。”姜轻语打趣他，“既然喜欢，那今晚可得不醉不归了”。

  “只怕今天是不能尽兴了”，昊辰皱眉，“明日还得考校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术法学得如何了，今晚不能饮太多。”

  “无妨，改天再畅饮也是一样的。”姜轻语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却也不愿表露出来，转而问起，“新来的弟子中可有天资出色能入你眼的？”

  昊辰摇了摇头，又想起她看不见，于是又说道，“倒也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连你的一半都及不上。”

  姜轻语笑道“你这可是在挖苦我了，我不过是个瞎子。”

  昊辰以为触到了她伤心事，急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虽然看不见，但是确实天分出众，于修炼一事上颇有天分。我绝没有因此挖苦你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姜轻语突然笑出声，“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本也不是很介怀这件事。天意如此，有的人注定生来光芒万丈，而有的人注定一生与黑暗相守。况且这世上多得是比我的苦难更多的人，我实在不必自苦自怨。”

  她笑起来灿若星辰，叫昊辰一时看呆了。

  “你生来便看不见，可见是上天不希望你看见这世上的污秽。”昊辰安慰道。

  “你不用安慰我，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罢，我都是我自己，上天既然给我安排了这条路，我自然要在这条路上好好地走。真正在乎我的人，又岂会因为我看不见而对我另眼相待。至于不在乎我的人，那我又何须在意他们的目光呢？你我之间，我只希望你不要同情怜悯我。”

  姜轻语对这件事倒是很坦然，每个人来到世上都不是自己选择的剧本，却只能努力演好自己的剧本，更何况，这路，是她自己选的，便更是要快意地走下去。

  昊辰见她并未因此伤怀，心里一松，道，“我如何要同情你？你天资聪颖又生性善良，待人坦诚，能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怡然自乐，又何须我怜悯。”

  “没想到昊辰你这夸人的功夫还不赖嘛，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姜轻语举起酒杯看向昊辰，一饮而尽。

  “既如此，那便只好奉陪了。”昊辰饮罢这杯酒，又拿起旁边的酒壶再添了一杯。“喝完这杯我就先回去了，待明日考校完新弟子后我便要闭关一段时间，事无大小，均可传信给我。”

  姜轻语心头不舍，又感念他坦荡直白的偏袒，点头应道，“你且安心闭关，我和师父还有师伯自会守好旭阳峰。对了，我前段时间泡了药酒，可强身健体、舒络经脉，想着这药酒送给恒阳师伯正合适，就麻烦你转交给师伯了。”

  挥手间药酒已经出现在桌上，昊辰抬手收起，说道，“你送的东西，师父定能感知到其中心意。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多加小心，有事传音符通知我。”

  “好，路上小心。”姜轻语站在门口送他离开，虽然看不见，却还是希望能多听听他的声音，听他御剑而去，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