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相爱是夏天

「周柯宇」

推荐BGM：《少年故事》彭坦

相爱等于夏天，不爱是秋天，错过是春天。

周柯宇与林盛安之间，谈爱太早，大逆不道。十六七岁的年纪可以谈风月，但最多的应该是未来。微妙试探的心动随着风往记忆深处滚，后面再提，应该说是喜欢，第一次喜欢。

“那是初恋咯——听说初恋都是刻骨铭心的。”

也不算吧。林盛安笑笑。她和周柯宇之间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也没有分手时的声嘶力竭，浓情蜜意时确实够写一本校园甜文出版，分手之后就像一杯无糖去冰的珍珠奶茶，泛着苦涩，喝了仍然发胖。

“无糖奶茶还发胖吗？怎么会啊？”

对面人皱着一张脸，模样苦哈哈的。林盛安闻言失笑，只觉得熟悉：

“你这么跳脱，倒是和周柯宇蛮像的。”

周柯宇有多高呢？高二那年体检的时候她听见了，应该是一米八五，不过后面又长了个吧，再长的那几厘米不曾属于她。总之是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年轻男孩儿，长了一张霸道总裁原型的漂亮脸蛋，反正就是很好看，但内里不是这么个人，内里是个闹腾而幼稚的小孩，客气一点说就是个大小孩。

谈起恋爱来人就变得更嚣张，吃起醋来六亲不认，小脾气耍上天去，反正也有人兜着。那会儿林盛安学习成绩好，捧着一本《红楼梦》看得也津津有味，有板有眼地给他讲刘姥姥进大观园，那人眼睛瞪得滴溜圆，好像听进去了，最后低下头来亲她一口她才明白过来，他是装相呢。

是啊，他身上顽劣分子跳动，讲导数题的时候只知道摆弄她利落的马尾，讲文言文的时候只知道问古代人怎么喊老婆，耍赖耍不过的时候就仗着自己力气大揽了林盛安的腰偷个香，总之就不是一个正经人。

“真可爱啊，”如今她对话的人也算不得正经，“怪不得人家都说弟弟好呢。”

弟弟是好呀。林盛安笑了，一句话轻而易举要她想起过去，山城的路很陡，入了夜周柯宇喊她出来见面她不愿意去，那人就顾不上夏夜闷热往她家居民楼那里去，爬上堆满杂物的旧天台，看根本没有几颗的星星。

少年人全是浪漫主义，坐最长的电梯那会儿说要不要就让时间停在这一刻我们永远在一起，坐惯了的电车穿过建筑的时候也喊着害怕耍赖要牵手，深夜骑着他的旧自行车载着她穿过山城的时候偏偏要大声嚷嚷“我最喜欢林盛安”，反正那些无聊没意义，无关未来但又关乎青春的事，他都做过。

谈起恋爱和重庆都与夏天有关，谈起周柯宇更是。触及他们的回忆的时候，林盛安都能听见那会儿的虫鸣，还有独属于重庆的无情又缠绵的热。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青春就是这样，觉得我应该一辈子都在叛逆期，以后都是叛逆老婆叛逆妈，反正他也叛逆，我们叛逆一家亲就好了。”

旧事是宝贝匣子，一打开全是甜蜜，想起来就弯起嘴角，但总带着物是人非的沧桑。

“你一下子像老了十岁，现在倒是过了青春期了。”

“也没有吧，我才二十三岁啊。”

林盛安招招手，讲起自己的小秘密：“其实我去年又去了一次重庆。”

重庆啊，是一座怎样都不会烦腻的城市。她年少罕有关于未来的遐想，但是真谈起来每一帧都有关重庆，也有关周柯宇。

其实她不太记得当年少不更事的约定，十七岁在山城书店写明信片时候的事情只会记在被店家撤换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的喷了彩绘的硬卡纸上，而不会记在心里。

她再到重庆已是一片陌生，四年足够一座城市天翻地覆，电梯和电车日复一日运行的时候，也许有一天都会惊讶自己身处何处，更何况她，事到如今变成一个外来者。

重庆的夏天很热，夜却繁华，高的矮的霓虹灯全升起来，林盛安乘坐的出租车就在其中。这里的司机倒是一如既往爱飙车，只在跨过嘉陵江的时候减缓了速度。

她就是在那时候恍然抬头，看见灯代替星星，突然想起她和周柯宇的约定，蒙了尘的旧约：“等我们上完大学，第一件事就是回重庆，我们去吃老火锅还有喝啤酒，起码要吃到十二点。”

什么也没有成真，只有她独自回来了，也许她是独自回来了，他们曾经最爱的那家老火锅已经搬迁或者倒闭，她也不爱喝啤酒。

旧约就是旧约，旧约不配被履行，偶然提起都是给它面子。提一次就够了，那天林盛安在微博说，我来这一次终于不是为你，就是结束了。

“我真喜欢重庆的夏天啊。”

也是在那个重庆的夏天，林盛安与周柯宇道别，一切都显得俗套，但又好像命中注定就该如此——她从来信命数，不该弄丢的人兜兜转转都还牵连在一起，留不下的人总是略重地划过就消失，再不见踪迹。

反正是夏天的江北机场，清晨的时候天边攀上雨季的红霞，团成一团在廊桥玻璃里迷蒙又清晰，来不及道别就变成只属于重庆的只属于周柯宇的雨季，然后林盛安去她的世界，去她的秋天。

秋天最冷了，痴缠的秋雨一场比一场更冷，林盛安在那时候落下了雨天病，好几年堪堪调理好了一点。

其实是雨天病吗？她有点说不明白。离开周柯宇和重庆之后她好像一下子钻进了秋天，满天都是黄的银杏树叶子，铺在地面上嘎吱嘎吱响，被雨浇了才噤声。

有人把失恋比作冬天，林盛安想才不是呢，失恋一定是秋天得理不饶人的雨，秋天开不开的花和秋天萧瑟的混蛋风，这些不属于重庆，但属于失恋，属于林盛安。

“这么说，你为此伤心了很久？”访谈者摇了摇头，“其实不像，我觉得你现在看起来很好。”

“还不允许人走出秋天了啊，四季是轮回的。”

“现在是春天了。”

后来林盛安想得很开，她想过很多，一开始觉得相交线比平行线可惜，后来觉得相交线更值得，不管后来再有没有遇见，至少有一次相交就够淋漓尽致。

“我想去年重庆的夏天应该是有他的，也许就在地铁的人群里，也许在解放碑，也许在我搭乘的电车，也许还在那个电梯上。”

就在茫茫人海里，也许她惊鸿一瞥过没来得及发现，也许他们就那样擦肩而过。不过林盛安本来就没有怀着旧情复燃的想法去重庆，甚至没想要重逢。

她想，那就当他们已经擦肩而过过了，穿过重庆的繁华街头和慵懒的风，他们都有意无意见过彼此，不过就是见过，然后相背而行，谁都没有回头。

这辈子就再擦肩而过一次，这是最后一次，这就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