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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语者(四)

灰猫奇异事务所

外面很冷,马路上没有车声,也没有行人经过。荒地那边是一幢三层楼高的房子,透过围墙,能看操场上立着的旗杆。

 

“看到了吗,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灰猫跃上徐栖肩头,指了指那幢房子,“正门口有保安和报警器,千万不能走;后门是铁门,平时进出送菜送货用的,没有保安,但有一条黑狗。棒骨带来了吗?”

 

我一呆。

“糟了。”

“你没买?”

“我买了。”

“在哪儿呢?”

“忘冰箱了。”

 

信使叹了口气。

 

“那可是鲜肉!不放冰箱会坏的好吗。”我据理力争。

 

“我这儿还有一些肉包子。”徐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捧皱巴巴的肉包子,猪肉大葱的气味扑鼻而来。

 

“买了当晚饭,还没来得及吃。要是能派上用场就太好了。”徐栖说。

 

灰猫无奈地点点头:“只有如此了。不过,吃包子比啃骨头容易,这样一来我们通过门口的行动时间至少少了一半。”

 

灰猫看了看天上的星月,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运筹帷幄地说:“一会儿信使先去铁门那探探情况,你们俩换上雨鞋,穿过荒地,用肉包子拖住黑狗,迅速翻过铁门,笔直往前走。进楼以后走右边的楼梯,婴儿室在三楼最右边的房间。注意,婴儿室门口有值班阿姨在,所以进门之前,你们要用吹筒把沉睡粉吹到她身边。这种沉睡粉可以让成年人类马上睡着,凡是人类世界的声音,她都不会听见。不过,婴儿哭声不在此列。”

 

“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说,婴儿一哭,神仙也得醒。”信使说。

 

“那怎么办?我们把婴儿借走再还回来这段时间,婴儿室里一定会有人醒来,这样值班阿姨就会发现有张床空着。”我说。

 

“所以,我和徐栖的任务就是让所有人类幼崽睡个好觉。”灰猫骄傲地举起爪子,“被沾了爽身粉的猫爪放在额头上,啼哭的婴儿就会重新入睡。”

 

“哇,所以我们一会儿就负责呆在婴儿室里,把醒来的婴儿们一个个摁回去?”徐栖摩拳擦掌,“我眼疾手快,一定没问题的!”

 

“香香甜甜沉睡粉带着呢吗?”灰猫问。

 

“带着。”徐栖从另一只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些金黄色的粉末,看一眼就让人想到温暖的炉子、厚厚的毯子。

 

“这是我们花了好几天时间,用烤地瓜磨成的粉末制作的。我们特意在京郊找了一处冻得瓷实的冰瀑,在冰面上烤地瓜。这样制作出来的药粉,才能让人类睡得瓷实。”灰猫说。

 

“没错,为了制作这些药粉,我们烤了一筐地瓜,我书包里还有几个呢。”徐栖说。

 

月亮躲进了云层,灰猫目光挨个在我们脸上扫视一遍,像检阅部队的将领。

 

它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好,开始行动!”

 

话音未落,一阵北风吹来,把摊在徐栖手掌上的沉睡粉吹得一干二净。

 

过了好一会儿,信使轻轻地说:“这种既要智慧又要敏捷的任务,真的有必要叫上人类?”

 

“现在怎么办?”徐栖紧张地问。

 

“只能……看着办了。”灰猫在寒风中蹲成了一尊石雕。

 

我们换上雨鞋,穿过淤泥遍布的荒地,在墙根旁换回自己的跑鞋。黑狗卧在铁门门口,似乎意识到了陌生的气味,紧盯着树梢上的信使。

 

我隔着铁栅栏把肉包子滚到黑狗跟前,徐栖顺势爬过了围墙。说实话,我从没想到我的前室友如此身手敏捷,心里不禁有点发毛。

 

紧接着,我也翻了过去,两人一猫飞速跑进了楼里,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尤其注意走路不要发出声音,明白吗?像我一样。”灰猫轻盈地走了几步。

 

我们跟在它后面蹑手蹑脚地上了三楼,楼道尽头是一扇画着云朵图案的房门,门外的沙发椅上果然坐着一个烫着卷发的值班阿姨。

 

谢天谢地,她正在打盹。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垂在一侧,篮子里躺着几个毛线球。

 

“咱们偷偷地过去,速战速决。”我低声说。

 

然而,灰猫已经先我一步窜了出去,强压着兴奋欢呼了一声:“看,毛线!”

 

说时迟那时快,徐栖一个飞身扑了出去,双手摁住了灰猫。

 

“冷静!想想今晚的任务。”徐栖说。

“想想一千块钱,五五分。”我赶紧补充。

 

“还有三文鱼和南极磷虾的猫罐头。”徐栖说。

“……对,还有猫罐头。”我心虚地说。

 

灰猫咬牙切齿,天人交战,最后用力甩甩头:“工作第一,娱乐第二。”

“对,对,工作第一,娱乐第二。”

 

我和徐栖从地上爬起来,贴墙根溜进了婴儿室。

 

总有一些事情是超出意料之外的。虽然它们合情合理,但切实发生之前,就是怎么也不会想到。

 

我以为溜进这扇又小又旧的门,会看到几个睡得香喷喷的小婴儿。我们选一个脾气最好的,用桌布叠成的三角巾仔细包好,交给等在窗台上的信使。按计划,信使会把婴儿系在胸前,带着他飞到张先生家里。

 

然而,这张又旧又小的门后,是一间堪比大礼堂规模的屋子。屋里至少有五十张婴儿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小婴儿。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忙着喂奶、换尿布的年轻护理员。她们无一例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

 

“……抱歉,走,错了……”我慢慢往后退。这种情形,还是让其他人上吧。

 

这时,一个护理员恢复了判断,大喊道:“快拉警报!”

其余两个人像突然清醒过来似的,奋力冲向墙边的警报器。

 

我转身就跑,咚的撞在了徐栖身上。只见他捧着几块从书包里掏出来的什么东西,双手一拗,一掰两半,奋力向半空中掷去。

 

我的天,为什么一个失业科学家会有手榴弹!

 

“番薯雷!”他喊道,一把将我拽倒在地,“趴下!”

 

半空中的番薯雷发出刺啦刺啦的细微声响,就像新年时小孩子拿在手里的焰火。它们很快变得金灿灿的,“哗啦”一声(好像拆礼物时包装纸发出的声音),天花板上盛开了两朵明媚的礼花,无数细小的金色粉末撒了下来,浓郁的烤地瓜香味瞬间填满了冷飕飕的屋子。

 

被一掰两半扔到空中的,竟然是烤地瓜。

 

徐栖伸手捂住了我的鼻子:“别呼吸,会睡着的。”

 

金色的亮光缓缓沉降,它们从窗口飘出去,落在院子里,从房门飘散出去,弥漫了幽深的走廊。在柔和的星光和食物的香气中,整个福利院都睡了过去。

 

徐栖松开手,我深吸了一口气。

 

“竟然管用。”他同样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有这么厉害的武器,早拿出来就行了啊!”我爬起来拍拍衣服。

 

“这是制作沉睡药粉时多出来的地瓜,做实验的时候半数都是哑炮,灰猫打算改良配方以后再正式使用的。”他说。

 

“事不宜迟,这玩意儿撑不了多久。”灰猫说,“快把爽身粉打开,我们俩必须保证不让一个人类幼崽哭。”

 

徐栖打开爽身粉盒子,灰猫四只爪子挨个伸进去沾了沾,好像戴上了白手套。我飞快地就近抄起一个婴儿,把它塞进布巾。小家伙从迷糊中醒来,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忽然小脸一瘪,张开了巨大的嘴巴。两排粉粉的牙床上,只有上下四个小牙。

 

原来小孩子哭的时候嘴巴这么大啊!我惊讶地想。哭的声音一定也很嘹亮。我感到汗毛竖了起来。

 

一只软软的猫爪噗地拍在了小婴儿的额头正中,一小团细滑的爽身粉轻轻扑了上去。小家伙愣了愣,本来蓄势待发的哭声收了回去,大大的嘴巴变成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紧接着,眼皮一沉,哼哼唧唧地睡着了。

 

信使把它兜在胸前,系牢布巾。

 

“小家伙,这是你成为人类之后第一次飞行哦!”

 

她双翅一展,从窗口滑了出去。黑色的身影飞过空无一人的荒地,没入夜色之中。

 

“别发呆了,快去人类家里接应啊!”灰猫被徐栖夹在胳膊下面,在婴儿床的迷宫里折返跑,见谁有要醒来的征兆,就一爪摁下去。

 

我回到车上,沿五环一路疾驰。午夜的公路人车寥寥,和工作日早晚高峰时的北京判若两城。抵达张先生家时,两个小婴儿正躺在床上聊得眉开眼笑,咿咿呀呀,哼哼啊嘿。毫无疑问,圆圆脸的是张先生的儿子,瓜子脸的是我们“借”来的翻译。

 

张先生一把握住我的手:“真是太神奇了,您带来的这位小神仙什么都听得懂,我跟她把意思一说,她就和我家团团聊上了。现在聊了得有一刻钟,您看,团团从没笑得这么舒坦过!”

 

张先生坐到床边,伸手轻抚小男孩的头发。小男孩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伸出两只胳膊晃了晃。

 

“啊呀呀呀,他这是让我抱!我儿子肯让我抱了!”他激动地扑过去一把抱起小男孩——实际上,因为低估了小胖子的体重,抱了两次才成功。

 

我把车开回福利院,他们三个已经等在路边。徐栖左肩上蹲着灰猫,右肩上站着信使,自己双手抱着胳膊,努力用旧外套把身体裹紧。

 

“都弄好了?”我问。

“嗯,小家伙放回去了,大人们还在睡,我们趁机溜走。屋子里还有些烤地瓜的气味,应该不会带来麻烦。”徐栖爬上车,搓搓冻冰的手,哆哆嗦嗦地说,“能不能开个暖气?”

 

“别想了,土拨鼠的车哪有暖气,这是拉货用的。”灰猫说着,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在徐栖膝盖上卷成一团,“话说,给了多少尾款?”

 

“四百,公平起见,一人一个主席。”我把信封递给它。

 

“才四百?预付都有一千,尾款才四百?”灰猫瞪圆了眼睛,“我可是玩了半个晚上的打地鼠,累得够呛!三流编剧,你吞了多少?”

 

我指指信使:“她也在场,不信你问她。”

 

灰猫叹了口气,把信封扔到一边,在包里七翻八翻。

 

“算了,钱财身外之物,还是进口有机海鲜罐头靠得住……咦?怎么变成国产妙鲜包了?”

 

我们回到市区时,已经接近黎明。徐栖把我送回骡马市大街筒子楼楼下,灰猫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人类,你走吧,从今往后,我和你恩断义绝,再无纠葛。”

 

徐栖连忙解释:“它最近用我的电脑看了几集TVB的电视剧,大概是从那里面学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我不和胖子计较。”我客气地说着,和他握手道别。

 

我回到自己房中,窗户虚掩着,桌上散放着几张信使翻看过的草稿,茶杯里的水早凉了,一切仍旧是我昨晚离开时的模样。时间只过去了短暂的几个小时而已。

 

从张先生家里离开之前,他塞给我一个很厚的信封。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信使就抢了过去,从里面抽出四张,把剩下的还了回去。

 

“我们的规矩就是一人一百。”她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么一来,张先生也有点拿不准,以为我们的规矩和人类的规矩确实不一样。

 

到了下楼的电梯上,我忍不住说:“那么厚的信封,估计得有一万块钱,一万块钱啊!”

 

信使冷冷地瞟我一眼,说:“人家还要养幼崽,你又不拖家带口。一个写小说的,没饿死就万幸了,还想发财。”

 

发财不敢想,但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确实是我的愿望之一。独自在这个城市生活得太久,我已经快忘了当初为什么孤身来到这里。这里比我想象的要糟,又比能期待的要好,在一团混乱的生活当中,总像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要离开,马上就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转眼近十年。

 

如今,我坐在客厅唯一一张扶手椅上,那种早已淡忘的感觉再次鲜明地涌了上来。这一次我笃定地知道,不寻常的生活,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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