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生物统考（三）

高度紧张的秦九歌开始努力回想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贺守月说整件事情是由楚辞而起，那是不是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楚辞那个考前的模拟实验设置的？如果是这样，那……

　　“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程序也许和楚老师有关！这道题的答案，也许是对他来说很特别的一个物种……还统考呢。楚辞！别管什么监考不监考的了，快帮忙救人，你一定能想起来！”秦九歌拍了拍楚辞的肩。

　　鼠标的点击声停了下来，顾采之转过头，只看见楚辞闭上了双眼，在脑海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跟那个实验有关……楚辞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他突然想起统考前加课的时候，自己有一天没让他们班的学生刷卷子。楚辞突然睁开眼睛，贺守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接下来，我会尝试一个答案，但是我没有把握这会让你们获救还是更加危险。我……”

　　“我相信你。”

　　没有等他说完顾采之就抢先说了出来。就像他当时无条件相信自己一样。这世界上恐怕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师生之间逆境之中的信任更加打动人了。何况这种信任还是付诸于生命的交托。楚辞松开咬着的下唇，郑重地说：“彼岸花。”

　　顾采之连忙敲下了答案。

　　“嘶……还是不对。”新增的伤口让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还有多少血，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身体承受的疼痛已经到了极限。

　　“采之，楚老师应该不会说错。彼岸花……试试它的别称或者学名！”

　　“好，我试‘红花石蒜’……不对。‘曼珠沙华’……回答正确！”两次尝试后，计时真的停了下来。

　　咔哒一声，实验台上的导管带着芯片分崩离析，墨远道白发飘散，身体僵硬，直挺挺地倒下。

　　明明是夏天，外面却狂风大作，天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远道！”顾采之慌忙伸手，墨远道就倒在他怀里。

　　“他醒过来就好了，”楚辞长舒一口气，“抱歉，我身为师长，不仅没保护你们，还把你们推入深渊。你的伤……”

　　“老师，我没事，”顾采之抬头，“这是超级英雄的勋章！”

　　“没事就好。刚才差一点失手了，幸好有九歌提醒我！”楚辞看着秦九歌，脸上是还没来得及擦的汗珠。

　　秦九歌帮他擦掉汗珠，问：“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接手这个年级时，流传这一首歌谣？当时，你还带头镇压来着。”

　　“奈何桥，阴阳晓，望川中有奈何桥。”

　　“对，但是这首歌谣的后半段很少有人知道，”楚辞一点头，“彼岸花，开彼岸，不知何人要过桥，报上名来瞧一瞧。”

　　贺守月看着这几人的交情，忍不住咳了一声：“那个，关于楚老师这一行为，的确不是当事人的意愿。我会回特遣署跟我们队的人要你被注射毒品那次案件的详细资料，一定会帮你们平反。不过楚老师也确实是违法了，因此到开庭审理的时候，可能会判刑。”

　　“但他是被害人！”秦九歌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语气有些激动。

　　“放心，我会帮他申请减刑，预计最多拘留十天。”

　　悬着的心放下来，秦九歌松了口气：“别说是十天，就是十年我也等你。”

　　“你这是咒我呢。”楚辞另一只手轻轻推了一下秦九歌，又转过头，想要对顾采之说什么，却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因为他觉得有些头晕。

　　下一秒，实验台上的各种液体荡漾起波纹。

　　地震了！

　　一道巨大的闪电骤然划过天际，紧接着就是滚滚的雷声从天边传来，夏季的特大暴雨霎时降临。双重自然灾害配上考试的紧张氛围，让他们当场就乱了阵脚。

　　“撤离实验室！快！”一个字的命令最可怕，也最不可抗拒，更何况这个命令来自年级组长。

　　“远哥！”墨远道还没醒，顾采之就要背着他走。

　　“顾采之，你快点撤，墨远道交给我！”楚辞急了，也喊了一句。

　　顾采之有些犹豫，一步三回头地跟在考生最后下了楼。看着双子楼楼高百尺摇摇欲坠，他的心也随之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跌下万丈深渊。

　　远远地，顾采之隐约看见楚辞下来了，随即拨开混乱的人群向他那边走去。

　　然而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看到墨远道：“楚老师，我远哥呢？”

　　楚辞正在组织措辞，就那一瞬间的功夫，双子楼北楼轰然倒塌。他们不得不顺势蹲下采取防护措施。看着豆大的雨点击打着漂浮着的尘埃，还有雨幕后面毫无震感的东楼和中楼，顾采之一怔，随即跌坐在地上。

　　这个考点本来就由三栋连体大楼组成。双子楼，是不是一早就预示了最后只有两座楼会被保留下来？

　　他双手一撑地面站起来就要往北楼废墟里走，同时给了楚辞一个阴冷的眼神，似乎要把人冻成冰霜的那种阴冷。

　　“哥，你干什么去？你要救墨学霸的话我帮你去！”谢翎弱弱地说。

　　“闭嘴！实验室你熟还是我熟？老老实实给我在这等着，我不允许你受到任何伤害！听见了没？”

　　“哦……”在看到谢翎点头以后，顾采之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头钻进了北楼。

　　“墨远道？你在吗？远哥，我是老顾啊……”

　　手机上手电筒的光束四下扫射，绝望但并未停止的呼喊一句比一句更显紧张。

　　“顾采之，是你吗？”

　　谁！秦九歌？

　　寻着声音找去，秦九歌正让墨远道靠在他怀里，一只手垫在他脖颈下方，一只手不高不低地举起，显然是在为他挡住滑落的障碍物，手上长长一道伤口流淌着鲜红的血液，看样子是刚才的新伤。

　　又一根滚木裹挟着灰尘朝这边砸来。秦九歌因为护着墨远道的姿势挪不动腿，只得抬手阻挡，刚刚裂开的伤口被反复刺入，殷红的血流得更多更急。

　　即使这样，墨远道脸上竟是和实验室白大褂一样的颜色，胸腔毫无起伏。

　　他竟然预判错了。

　　“采之，节哀吧，”秦九歌声音低低的，“程序乱套了，我们也都错了。”

　　顾采之一开始并不相信，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直到秦九歌这句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知道，作为一名资深年级组长，秦九歌说出来的一定不会是假话。

　　与君将别离，恍然如昨日。天涯路远，我们不说再见。生生死死悲欢离合，炊烟起了，我在门口等你；夕阳下了，我在山边等你；叶子黄了，我在树下等你；月儿弯了，我在十五等你；统考过了，我在来生等你。

　　“墨远道！不要闭眼！你睁开眼看看我！”顾采之瞳孔震颤，几乎缩紧成一条线，眼前的实验台、答题程序、站着的人都模糊成了一片白色，紧接着一口鲜血涌出，似乎站都站不稳了。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在旁人看来，却是狠厉极了。他扶着墙走到一排残存的实验用具前，挑了一把最锋利的解剖刀紧紧握在手里。他就这么盯着前方。秦九歌横抱起墨远道在前面走着，他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出了北楼。

　　哪怕这个人曾经对他再好，也抵不过此刻的罪孽。再也没有什么师生情了，他想。楚辞，不过是看他可怜而已才收他进了理科三班，可到了危难之时，连帮忙都没有，真不知道堂堂年级组长看上了他哪点。还有远哥被折磨得那么惨，这就是所谓的统考吗？

　　心中气极，也悲痛至极，解剖刀抵上了楚辞的喉咙。

　　“采之，你别冲动……”

　　“呵，”顾采之冷笑一声，正好可以看到他被血染红的显得格外锋利的牙，仿佛下一秒就会咬断对方的喉管，“楚辞，放心，我杀了你，我必定也杀了自己去找我的远哥。你别忘了墨远道说的那句‘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这陪葬’！他那时受到意念控制根本神志不清，这句话是你在之前写好的程序中给他的指令吧？”

　　“顾采之，对不起，但事情不可挽回，你是否应该向统考负责团队追究责任？”

　　楚辞避重就轻和一再推脱责任的态度让顾采之觉得这不是那个严谨治学的老师，这么一想，反而让顾采之更加心头火起。他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抑制住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努力平静下来。

　　从楚辞被抓并被注射毒品，到墨远道莫名失踪，从三队联考，到答生物题救人，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就像是被引导着一步步走进1218实验室。最初他们都没在意统考考制为什么改革，现在想来，随着他们考试的进行，疑点变得越来越多。在生物考试这里，既然有毒品，有绑架，那么是否考制改革的背后，就是有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在控制他们统考呢？为什么贺守月坐视不管呢？还有楚辞是主谋，还是真正的受害者？

　　“杀——”一声呐喊拖长了尾音，打断了他的分析。紧接着实验室的门被打开，几个考生冲了进来，为首的两位正是花羽和谢翎，门外还有越来越多、越来越聚集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