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哥哥陆海

　　傍晚的余晖落满天，明姨把晚饭都端上了长桌，陆海到处寻找着鲸鲸的身影，终于在后花园找到了那抹小小的身影，他正安静地蹲在地上，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脸，伸出手不停抚摩着Lucky厚实的背毛。

　　Lucky是陆家养的一只阿拉斯加，正津津有味地啃蚀着肉骨头。

　　鲸鲸笑着问它："嘻嘻，你叫什么名字啊，可不可以告诉我啊。"

　　它朝他"汪"了两声。

　　紧接着，伸出舌头，想去舔他的脸颊，被他往后躲开了，他嬉笑着坐在了地上，"别这样啊，哈哈，我怕痒。"

　　陆海笑着走了过去——"它叫Lucky。"

　　忽闻此声，鲸鲸抬起了脸，看到他来了，立刻站了起来，换上了一副拘谨的面容，扁着嘴，不说话，眼神却偷偷地在瞟底下的Lucky。

　　他轻笑："想不到，它对你一点都不陌生。"

　　鲸鲸忙解释说："说明我是好人啊，狗啊猫啊都特别会分好坏的啊，嘿嘿。"

　　他一直盯着他的眉梢，深深地凝望着，感慨着："可惜，Lucky只对我们家里人亲切，外人的话它会叫的啊，之前你来这儿的时候，它正好给亲戚寄养几天，今天也算是它第一次见到你，真没想到，它竟然对你那么好。"

　　听完，他更加洋洋得意，咧开嘴露出几颗白牙："那更说明我人畜无害啊，嘿嘿！"

　　"好了，"他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顶，说，"找了你半天，走，带你去吃饭。"

　　"好啊。"他答应地爽快。

　　陆海顺势牵住了他的手，这一刹那的温暖顿时让他眼眶湿润，仿佛触电了一般，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好久，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自己曾经也拥有过。

　　两人一齐走向餐桌。

　　尽管不是第一次在这儿吃饭，但是鲸鲸还是拘束地坐在了角落的位置，两只手不安分地握成了拳头。

　　陆家的晚餐每次都是那么丰盛，前来吃饭的除了陆知行，强莉和陆海，还有陆知行的秘书，司机，当然了，还有明姨，她在这个家也算是多年的贡献者。

　　鲸鲸看到大家都开始动筷子，他也端起了碗，开吃，陆海坐在他的旁边，关切地给他夹着菜。

　　强莉扭头问鲸鲸："小洛啊，你来我们家这件事，家里人知道吗？"

　　他如是说："嗯，说过了。"

　　她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脑海里忽然晃过蓝延那天冷漠的脸庞，继续追着说："对了，上回那个，是你哥？你们.....不是一个父母？"

　　闻言，他放下了碗筷，低下了头，老实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妈，你别多问了，"陆海有些不悦地望向她，"我喊他来只是让他代替小静而已，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她冷冷地朝他撇了撇嘴角，白了他一眼。

　　鲸鲸的目光渐渐放远，轻轻叹口气："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俩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可是，他说到这，就没再说下去。

　　她也理解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似的说道："对不起啊，阿姨不问了不问了，吃饭，吃饭。"

　　这天晚上，陆海早早地爬上床，关了灯睡觉，可能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声音在耳边旋绕着。

　　哥哥.....

　　他依稀能听见的就只有这些。

　　不管他怎么翻身都摆脱不了那个声音，或许，那是来自他内心最深处的声音，他带着愧疚地想要去回应，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四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惨白的月华倾泻在木地板上，折射出朦胧的光彩，让本身漆黑的屋子衬托得不再让他害怕。

　　他的呼吸有些不匀称，心也跳得格外快，甚至有些上不来气，他讨厌这样的梦，让他很不舒服，于是，他拉开棉被，穿起拖鞋，走了出去。

　　他走在去往后院的走廊里。

　　依稀还记得。

　　那片草坪上，那棵榕树下，那座秋千旁，有一个粉蓝的摇摇马，那年，小静刚满一岁，特别喜欢摇啊摇。

　　爸爸....

　　妈妈....

　　哥哥....

　　不标准的奶音仿佛还在他脑海回荡，激起层层涟漪。

　　他轻轻闭上眼，站在原地，轻轻地做着深呼吸，小静圆嘟嘟的脸庞甚是讨大家欢喜，陆家上上下下的长辈亲友都特别喜欢他，只剩一个不屑的自己站在角落里孤独地看着这一切。

　　想着，他冷笑了下，仿佛是在笑自己，过去都过去了，那孩子也丢了，还去想他做什么。于是，他睁开眼，朝后院走去，说不定闻一闻屋外清澈的夜间空气会让自己舒坦一些。

　　藤椅前的木地板上，坐着一个人影，他一眼就认出了他，好奇地走了过去——"还不睡啊。"

　　鲸鲸猛然回头，看了过去，"没，没不睡，只是睡不着...."

　　他学着他的样子，盘着腿，坐在了他的旁边。

　　他说："我妈就那样，说话口无遮拦，你别介意啊。"

　　他摇摇头："不会啊，我只是，有些羡慕你们家。"

　　陆海侧脸看过去的时候，鲸鲸正低着头想着心事，皱起了眉，过了片刻，他释然地说道："没什么好羡慕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你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鲸鲸疑惑地抬起眼，望向他。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冗长，投放在远处那座秋千上，"我弟弟是戴着皇冠出生的孩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一出生我就遭受冷落，只要我做得不对的地方都会数落我，我也明白，我已经是做哥哥的人了，我要让着弟弟，我不能和弟弟计较，虽然我心里百般不乐意，甚至想偷偷把弟弟送人，呵，也只是想想而已。"

　　"对了，我弟弟叫陆静，安静的静，是不是觉得特别像女孩子的名字，也没办法，他从出生就很乖很乖，甚至刚出生都没哭过，还是医生打了才哭，之后的时间里他特别爱笑，乖巧可爱可能就是大家喜欢他的原因吧。"

　　听着他的长篇大论，鲸鲸是有多羡慕这个叫陆静的孩子，从小被全家人宠着，简直就是住在城堡里的小王子，他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好羡慕他，就像个小王子。"

　　陆海无奈地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王子又怎样，还是被我弄丢了，我想我应该成了整个陆家最讨厌的人了吧，尽管他们都安慰我，但是我都懂。"

　　鲸鲸问："怎么会弄丢的，怎么没去找回来呢。"

　　他如是说："还记得是个初夏，广场音乐节，我带着他去看表演，都怪我，为了看最清楚的表演，松开了他的手...."

　　接下来他说的，鲸鲸再也没听到了，他的耳朵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听觉，脑袋一片空白，不可思议地转过脸去，他还在慢慢陈述着那些往事。

　　"....找过了，都无济于事，好多人都安慰我爸妈，没事没事，还有我这个儿子在，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会想到我，哈。"再听到他说话时，故事已经讲完了。

　　他讲完了，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鲸鲸懵懂的脸，不禁好笑，忙说："好了，回去睡吧，我送你回房间。"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路上，鲸鲸低着头，过了好久，他才打破了沉默："陆海，我问你。"

　　陆海回过头去："嗯？"

　　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眶有些泛红，声音很轻很轻："给我住的那个房间，是.....他的吧....."

　　他点了点头："是啊，我妈一直惦记着小静，一直说万一哪天小静回来了，长大了，睡不下那张小床了怎么办，所以啊，就买了新的床，新的书桌，新的文具，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了呢，哈哈。"

　　鲸鲸一边听着一边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他始终没有让它落下来，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他帮他开了门，对他笑了笑："快去睡吧，别出来晃了哦，晚安。"

　　他又点了点头，不敢说话，他怕一开口，眼泪就掉出来，他怕一开口，声音就暴露了哭腔然后会再也控制不住。

　　在把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眼泪如同洪水般汹涌而出！

　　他飞奔过去，一头扎进了被子里，蒙着头，放声大哭，鼻尖嗅到了好闻的味道，那些已经淡去的回忆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他找到了！

　　他真的找到了！

　　原来，他真的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哥哥，他好高兴，好高兴，好满足。

　　可是。

　　为什么他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到底是为什么。

　　他躺在软软的新床上，盖着新的棉被，闻着被子上太阳晒过的味道，反复打量着屋子里的布局，一切都是崭新的，他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住进属于自己的城堡里，做个王子。

　　脑海里忽然闪过蓝延微笑的模样。

　　他的眼神暗淡下去。

　　延该怎么办。

　　是不是真的要离开了。

　　他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明姨敲了敲门，喊了他起床，他才慢吞吞地去穿衣服，出了门，餐桌上，早餐依然是有些丰盛的。

　　强莉咬了口油条，又喝了口皮蛋粥，抬起眼看向鲸鲸："你俩准备什么时候去看奶奶。"

　　陆海说："一会去，午餐在外面解决了，不用等我们。"

　　她点了点头："也好，我今天得去公司帮一下你爸，公司来人巡查，忙不过来了。"

　　"好。"

　　陆海擦了擦嘴，冲还在喝豆浆的鲸鲸笑着说："吃完了没，我带你去看奶奶，然后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强莉忙说："小海，你可别把人家带着太晚回去啊。"

　　"妈，你放心！"

　　"你要是让我放心，也不会...."她想到了以前，却也顾虑着鲸鲸的存在，欲言又止，独自埋下头去继续吃早餐。

　　陆海替他开了车门，等他钻进车内，他才绕到驾驶室，握着方向盘，对他说着话："等下你过去看到她就喊喊她就行了，多喊喊，她会好起来的，你就说，小静来看你了啊，她最疼的就是那孩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安慰，鲸鲸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眼眶有些红，他也没多问，只是"嗯"了一下。

　　"还有...."

　　他突然凑了过来，一张硕大的脸庞呈现在他的瞳孔里，他不由得屏息凝视！

　　"喊哥哥。"

　　也许他只是为了让他彩排一下，但，鲸鲸不禁鼻子酸了一阵，硬生生却付出感情地唤了一声："哥...."

　　很快，他低下了头，这样的称呼，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又或者过了今天就消失殆尽。

　　"真乖。"陆海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车子启动了，赶到医院的时候，乌云聚拢，阳光渐渐消退，他牵着他的手来到了那个病房，为了给奶奶更好的休息，特地订的特需病房，像家一样的温馨。

　　她还是合着眼，躺着，嘴巴张着，一看到这个样子，一颗豆大的泪珠从鲸鲸的眼眶中滚落。

　　陆海却浑然不知，牵着他来到了她的病榻前，喊了一声："奶奶，你看看谁来看你了啊。"

　　说完，用胳膊肘轻轻拱了拱鲸鲸，示意他可以开始演戏了。

　　可是，只有鲸鲸才明白，他根本没有演戏，他的眼泪都是真实的，他的话都是一直想要吐露的："奶奶，我是小静啊，我真的是....真的是小静啊，奶奶你醒醒，看看我啊...."

　　陆海还在惊叹他的演技竟然如此逼真，那神态和恰到好处的眼泪，简直就是倾情演绎，再去看她，惊讶地看到她仿佛睁开了一丝视线，嘴也合上了，就像在楞楞地看着天花板。

　　不久过后。

　　他们都听到了气若游丝的声音："小静....小海...."

　　以为听错了，陆海忙凑过去，只不过，没有声音了，她的眼睛完全闭上了，但是一行清泪滑过布满皱纹的脸颊，她的嘴角缓缓地扬起。

　　缓缓地固定在脸上。

　　心电图传来急促的报警！

　　就在他们手足无措的时候，几个医生护士纷拥而至，一瞬间，病房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