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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

吾帝言君

花挽梦人间这一遭比预想的多逗留了几年,人也遭了反噬,昏睡了三个月。

花晋算好的时间内她未醒来,作为亲人的很是忧心,忆柔亲送青陆前去历劫,回来就寸步不离的守在此处。

冥王,花晋夫人,

花神忆柔夫君近来事物诸多,怎么过来了?

花晋心疼夫人,也心疼亲人。

冥王,花晋鲛人王族,只剩下我与挽梦了,原本她该与杜炼有个好结果的,却因着阿言,成了这样,我心中有愧。

花神忆柔杜炼为挽梦飞升为神,又步步高升,眼看着隐退之日临近,却因阿言阴差阳错的一次视察,让他又一次上阵,最终为救我们的孩子而陨落。

花神忆柔挽梦甘愿到奈何桥畔渡亡魂数载,所求不过杜炼平安,却终究没能如愿。杀他的人,又是我至亲,我心中真如刀剐斧琢。

忆柔握着挽梦的手,哭得近乎昏厥,眼泪点点砸下,竟无意间唤醒了昏厥的人。

冥王,花晋挽梦,

花神忆柔挽梦,醒了!

孟婆兄长,嫂嫂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事怪不得你们。作为将军,家国有难,自然该挺身而出,也不怪阿言。

孟婆此次凡尘走一遭,虽然只有短短几年相伴,也多亏兄长耗费心血,灵力无数召回杜炼的一点残魂,为我编造了这一场大梦。此去人间,我见了杜炼最后一面,同他有了一孩子,开心了几年,他临死之前,也好好道过别。

孟婆后来孩子去了,我疯了,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就一两年后,我捡到了阿言,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中毒昏厥,很是狼狈。

孟婆自她来到身边,就仔细照料于我,为我添新衣,伺候于榻前。本该身死回来之际,这孩子硬是寸步不离的照看将我生生留下,多活了几年。

孟婆杜炼已去,我消沉千年,也该振作起来了。鲛人一族如今四分五裂,兄长为冥王,自然不便多加干涉。

孟婆我作为王族,不能眼看着鲛族如此内战下去,过几日,我就回月沉,孟婆的人选,兄长可有定数了?

冥王,花晋挽梦,不必如此的。

孟婆兄长,人间一遭,我心中有了定数,阿言在人间时唤我一声阿娘。这一生我是忘不掉杜炼了,如今我也算有了孩子,作为母亲,总该给她留点东西。

孟婆这是我的私心,还有一点,鲛族灵力本就羸弱,若不联合,实在难逃鲛珠灭族之祸。

孟婆兄长,嫂嫂,我意已决,不必相劝。至于杜炼之事,六界如今好不容易安稳些,我不会因为一己私仇置两族于不顾的,何况翼君重林,已经身死谢罪。这件事我会学着放下,兄长,嫂嫂也不必再揪着不放。

话到这份上,忆柔与花晋也不再相劝,至少,如今的她,不在沉溺于痛楚。

休整一月后,奈何桥畔的孟婆换了人,花挽梦以鲛人王族的身份回到月沉,重整月沉。

在外游历四年,兜兜转转还是回了京城。听闻苏朝太上皇想找位能人异士,作为国师,占星卜卦,预知祸福,玩心未减的帝姬亦然报名参加。

没了法力无所谓的,修行之人在人间也不能使用,求雨作法靠的是阵法,她的阵法可是闻权亲授的,整个六界无处其右。

原本只想着玩一玩罢了,没成想一不小心成了第一,生生将自己给玩成了国师。苏临这孙子也倒还不错,赐了她个京郊道观,还有入宫的令牌。当然,苏待才是一切起因,听封完第二天,就将她派去旱地求雨,完了又是主持祭祀,又是给苏朝占卜国运,忙得那叫一个脚不沾地。

好在,两年过去,这些事情她一一办好,也办得漂亮,苏待对她信任又加,将苏朝托付于她后,两眼一闭,死了。有了亲爹的交代,皇帝对她更是信任有加,言听计从,如今朝堂上她也算风头无两红人。

又一年春临,国运也还算昌盛,花言准备在呆上一年就辞去国师之位,继续云游四海。

今日是进宫汇报春祭安排的日子,这事说下来,还与苏越川与苏临关系匪浅。两个虽然对她执念颇深,倒还真算得上是好皇帝,就是手段强硬了点。

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他们打下的基础稳固,就苏寻这窝囊样,还真挺不住。花言至今也想不明白,苏越川能养出苏临,苏临更胜一筹,养出个万国来贺的苏待,可就么英明神武的苏待,怎能就生出苏寻这么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玩意。

她来接手这三年,真是上教皇帝,下稳朝堂。不仅要求雨占卜,还要与这满朝文武勾心斗角,化解干戈。虽然在满朝文武眼里,她是苏待留下,稳固国家的。可历朝那个辅佐之臣,能做到满朝文武有事就来找她,然后她去摆平皇帝的。以花言对帝王家的了解来看,这要是再不走,只要一点流言,她怕是全尸都难保。

正在神游天外的人,猛然被喊了一声,更加坚定了辞官的想法。

苏寻国师,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花言陛下,这是春祭的安排,还请陛下过目,若无不妥臣便照此安排。

当然了,以苏寻这脑子,真的看不出什么来,只能装模装样的看看。

苏寻很好,就按照国师说的安排下去就行。

花言是,

苏寻国师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花言陛下,臣确实还有一事,

苏寻国师请说

花言先皇临终之际嘱咐微臣辅佐陛下,如今四境安定,陛下也子嗣绵延。微臣也该去云游四海了,望陛下恩准!

苏寻虽然是个平庸之辈,可他爹不是啊。他也知道自己平庸,也就十分听苏待的话,苏待临死前,同他说过“要想苏朝安定,稳坐皇位,就万万不可放林言离开,只要有林言在一天,苏朝就不会倒。”别说,他是真听进去。

苏寻国师若想游山玩水,孤准你一年假期,你自去玩个尽兴,回来就是。

花言陛下英明神武,江山在陛下手上,必然会千秋万代。臣是修行之人,入世一游,终归是要回师门继续修行的。

苏寻这好办,孤明日就让人在京郊选个好地方,为国师单独修一座观。国师无事之事,修行就好,若有事情,孤自会派人去请。

花言陛下,臣,

苏寻好了,孤还要去看九皇子,国师下去安排春祭吧。

花言是,臣告退!

苏寻一出门就唤人来,命人将国师要辞官远游的事情传到朝堂百官耳中。

历来帝王都喜欢手握大权,花言本以为这辞行会很顺利的,以苏寻这脑子,实在不像演的。左思右想,八成是苏待教他的,苏寻别的不行,就听他爹的话。花言扶额,这下更惨了,拿着国师的俸禄,干着皇帝的活,还得想办法在他那一群儿子里,逐一甄别,挑选储君。否则,要是在出来个跟苏寻一样的,她这国师,怕是要当得永无宁日 。

她时常在宫中走动,皇宫又是个勾心斗角之地,如今的她,与皇帝也只有称谓不同了,宫里人巴结得很。

国师大人,御花园里早春的花都开了,您可要走走?

花言许久没来了,走走也好。我近来风寒不见好转,需得服些药丸,劳烦公公为我取些水来。

国师大人身子金贵,小的去太医院为您请个医师来看看吧。

花言无碍,劳烦公公为我取些水来。

是,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

那小公公倒是没骗她,御花园里,确实已经春色满园。

花言熟悉的香味飘入鼻中,花言没忍住寻着梨花香往前,而后误入了内宫。装潢华丽的宫殿外种着一株梨花,风拂而过,洁白的花瓣似雪而落,真美啊。四下无人,国师大人摘下面具,闭眼眼享受这一场梨花雨。

一旁树丛传来几声响动,吸引了国师大人的注意。

花言谁在哪里?

花言靠近树丛,小心扒开树丛,里面瑟缩着一个孩子,身体都在颤抖。

那孩子听见靠近,努力将自己缩得更紧,小小的一团。国师大人松了一口气,弯下腰去想把他抱起来,可惜有些无从下手。

花言是迷路了吗?不怕啊,我送你回家。

听见温柔的声音,那小团子总算抬头去看,此刻的他还不知就这一眼,他这短短一生都走不出来。

花言看清眼前人的相貌,也愣了一下,而后带着笑意,将他抱到怀中。

青陆,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母妃死后,父皇将我交由林妃抚养,林妃对我十分苛刻,却让我穿着体面,丝毫没有破绽。为了躲避林妃的眼线,我时常躲回母妃生前的宫殿去偷偷读书,没多久,还是被皇弟发觉,从那以后他时常带着手下太监将我关在殿里殴打,我无法反抗,只能躲藏。 那年我七岁,听见声响时,我以为是皇弟又来找我麻烦,于是匆匆躲入了树丛。这次我等来的,不是拳脚相向。那是我第一次见国师,在如雪的梨花树下。我永远也忘不掉,她轻柔的将我抱出那片树丛时,心疼的问我是谁的样子。

花言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团子,白白净净的。隐约间竟透着几分昔日的君子之风,很人惹人喜欢。

花言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刚才欺负你的是谁?

我本是十分警惕的人 ,可眼前的人不顾脏污,去将我抱起时,竟让我怯了场,手不由自主的去攥紧了衣衫。

青陆,我是九皇子,苏青陆!

花言别害怕,我是国师,林言!

我从来不敢想,竟有一日能有幸遇见她,苏朝的国师,流言里的副天子,林言。

青陆,拜见国师!

听见她是林言,那孩子立刻跳下地,给她行礼。

花言还是如此多礼啊,快起来,我看看你的伤。

青陆,谢国师!

堂堂国师,竟然屈尊降贵的来扶我,平日里,林妃宫中的宫女都是不会的,这一刻,像是在做梦。

她拉着我的手到梨花树下席地而坐,很是随意,还要我检查伤势,jj可我不愿。这突然其来的关怀,我本该害怕的,可从林妃换成她,我竟莫名的心安。

青陆,你与传闻里不太一样。

花言哪里不一样?

青陆,我听宫里的人说过你,能占卜国运,能为民求雨,很是厉害。就连皇爷爷也对你信任有加。

也不知为何,我在她面前,藏不住心里话,这信任感,让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听完我说的话,她没生气,反而冲我笑,笑的很开心。

花言我可没那么厉害,他们夸大其词。

花言我修行时有一位道友,他才是真的厉害。有许多事情都是他教我的。

青陆,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他是谁?在哪里?

花言他在天上做神仙呢。

她在逗我玩,我一点也不信。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神仙?如果她说她是神仙,我肯定信,可她说的是别人,我一点都不信。

花言话说你几岁了?是哪位娘娘的孩子啊?

青陆,七岁,母妃不在了,如今住在林妃娘娘宫中。

不知哪句话说错了,见到国师一脸面色凝重时,我有些害怕。

奇怪的是她没有多说,只拉过我的手去把脉,而后将不顾我的阻止强行将我的衣袖掀开,看见了掩藏的真像。我很窘迫,不想让她看见,那是我最后的颜面。

花言疼吗?

青陆,不疼,只是些淤青,几日就好了。

花言都是淤青,哪能不疼。

她眼睛紧紧盯着我手臂上的淤青,从衣袖里掏出一盒药膏,轻轻的给我擦拭。我在她眼里看见了心疼,林妃没有孩子前,也是这样对我的,有了孩子后,就变了。

花言疼就喊出来,不要忍着。林妃待你如何,我不管,在我这,你是孩子,孩子呢,就该娇气些,太懂事了,就不是孩子了。那样,会缺失很多乐趣,人生草草几十年,等以后长大了,想当孩子都没机会了,多遗憾。

经常被林妃打,我都习惯了。这样的话,是我第一次听见,父皇喜欢懂事的孩子,我在他面前,很是稳重踏实。我听见有人让我当孩子,让我娇气些,不必那么懂事。

我看着他,不知为什么问出了口。

青陆,你儿时也像我一样,所以如今才会这样劝我,对吗?

手上擦药的动作一顿,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可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与我一般凄惨的儿时呢?

封执也好奇的看着她,停顿片刻,她边笑边说。

花言你说对了一半,我家人对我,很宠爱。只是,在无数生灵面前,我就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天时地利人和注定了我的一生,那时候觉得我懂事,是必须的。如今长大了,倒是有点后悔,那时候我若是娇纵任性点,如今,父母也不会如此忧心。我儿时没肆意快乐过,便希望天下间的孩子都能快乐。

我不敢想,她在与说这话时,心里有多难过。嘴上说的在轻松,停顿的动作也尽数暴露出她的遗憾。

花言我一直觉得,若不能担起责任,就不该为人父母的。

青陆,让人听了,恐怕要说你荒唐。

花言不说这个了,你小小年纪,不要考虑这些。

花言林妃如此待你,你为何不让陛下知道?

青陆,父皇日理万机,在天下万民前,我这事,无关紧要。

很好,现学现用,很扎心。

花言你想当我的学生吗?

青陆,什么?

花言春祭过后,我会请旨前来为诸位皇子上课,三年为期,最终我会选择一人做我的弟子,教授他我的治国之策。

公公国师大人,您在哪里?

她的话没说完,前来寻她的人就将话打断,听声音,是父皇身边的福公公。她是权倾朝野的国师,是皇爷爷留给父皇的一禀国之利器,对她好,是应该的。

花言我走了,这药膏你拿着。照顾好自己,从今天开始,会有人暗中照顾你的。你如此聪明,必然知道如何做。

我接过药膏,塞进怀中,假装与他道别,看她匆忙离开,我偷偷溜到暗处。福公公带来了太医院首,也是因着偷听,我才知晓,传闻里神乎其神的国师,是个病秧子。

花言如何?

医师国师大人久病不愈,恐有旧伤复发之势。下官这就回去研制药方。

花言有劳了。

花言诊脉过后,院首一脸凝重的回去研制药方,福公公前脚将她送走,后脚就到皇帝面前去禀告,说她得了重病,恐难以医治。

人刚回到道观,满朝臣子有一半等在了那里,车轮战似的说了半天,让她别走。最终,花言受不了了,一闭眼装晕了事。好死不死,碰巧遇见了兴师动众带着半个太医院来看她的苏寻。

若不是求雨时碰巧遇见暴乱,为救百姓受过伤,她如今的身体不会差成这样。然后,重病的人被迫休沐了一个月,每日几大碗药硬是喝下,最终忍无可忍回去上朝才逃过。

之后,她真是连个喷嚏都不敢打,生怕又给她放个休沐,顺带调理。

苏寻春祭大典由国师一手操办,如今国师劳累过度,报病月余,实在辛劳。孤想,在京郊选一处好地方,为国师修建一座道观,众爱卿可有异议?

臣子陛下,国师为民所忧,为国师大人修建道观臣等并无意义。只是京郊道观是几朝传承,若要修建新观,怕是要另择他地。

陛下,王大人所言甚是,新建道观之事,还需仔细考虑。

臣附议!

臣附议!

花言正在神游天外,等着反应过来,事情好像已经有点偏了。

花言陛下,臣为国师,为国为民乃是分内之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理所应当,修建道观劳民伤财,臣何德何能,何况,臣不过一介小道,终究要云游四海,建观之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话都出口花言才替自己捏一把汗,她是想走,可如今青陆来历劫,她必然不能不管。

满朝文武一听她还有走的想法,立刻就一个劲的附议,这全票通过的奇观,还真是无比罕见。

臣子启奏陛下,臣有一计,或可两全其美!

苏寻说吧,

臣子修建新道观选址难定,劳民伤财,国师大人不愿。京郊古道观维护也要花销,不若将京郊道观翻新一番,再赐予国师大人,如此两全其美!

苏寻是不错,准奏!

花言陛下,臣,

苏寻赵爱卿,孙爱卿,此时就交由工部与户部,务必仔细些!

臣子臣领旨!

臣领旨!

花言陛下,臣,

苏寻明日便是春祭,还需在观中举行,待春祭过后就开始动工。

臣子是!

苏寻今日到此为止!

公公退朝!

众人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合着就是不让她说话,花言有些郁闷。更气人的是,散完朝,又被一帮老头子拉着谈事情。深更半夜回到府上,还要写教授皇子的奏折,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太过劳累以至于国师大人伏在案上就睡了两个时辰,又要赶往道观,主持大典。还好是马车,她在车上还能眯上一会。

封执一直跟着她,不免有些心疼。人间一国的事情就将她折磨成这样,那整个神族,一重天到九重天的她又如何处理?将来若真如预言,六界一统,又如何?

马车到观中时,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一干事宜之前就安排好了。她如今要做的,就是仔细检查一下,如有纰漏,趁早解决。

皇帝带着一帮臣子嫔妃和皇子到这,已经近午时。等到流程走完,摆驾回宫,天色已晚。

花言懒得在回程途中听那一堆阿谀奉承,干脆在这躲躲清闲,正好给青陆算算运程。反正她又不用像那些大人一样需要日日上朝,有事情,苏寻与那些大人自然会来找她。还有一个好处,不会被那些大臣抓去听意见了,等着他们自己商议出结果,自己在酌情处理就好。

回到观中,在内心驱使之下花言始终还是没忍住去了一趟那座院子。几百年过去,这里倒没多大变化,这株梨花也还开着。

风一吹,纷纷扬扬的花瓣又似雪飘落,落在手上的,还是那般清润温凉。与她长眠于此时,握着的一样。

花言都说人自相矛盾,神又何尝不是这样?

花言重新来过,我的路,也会是那样吧!

在树下待了一会,国师才迈步离开,正在关门时,草丛里传出了咳嗽声。毕竟是行医的人,听声音还是能勉强判断一下那个人大概的情况.。顺着咳嗽声扒开草丛,苏青陆正躺在地上,看样子病的还不轻。

花言跨进草丛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烫的惊人。她以为他没来,没成想他来了。

将人抱起来,心疼更甚,这孩子像个皮包骨。感受到温暖的怀抱,苏青陆迷迷糊糊的撑开了一条眼缝,耳朵里也传来轻柔的安抚“不怕,不怕,我带你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扫视周围时,只看见了伏在榻边睡着的国师。她没戴玉面,呼吸轻轻的,我一时不敢动,怕吵醒了她。

身体不敢乱动,眼睛本能会去看别的地方,案上烛台还未灭,比烛案更高的折子堆叠整齐 。此刻少年心里发热,国师守了他一夜。

视线再次回到眼前,国师乌黑柔软的头发垂了些在被褥上,窗外透进来一缕阳光,落在上面,好温暖啊。

手臂压得麻了,花言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孩子又伸手去神探了探体温。确认无碍后花言才拿上奏折轻手轻脚的离开。

侍卫大人唤属下何事?

花言这是昨夜拟好的春猎安排章程,送到内阁去。这些,是陛下吩咐之事,为保妥当还是送到内阁给诸位大人斟酌。

侍卫是!属下告退

侍卫走后,国师大人吩咐好照看皇子的事,就安安静静的拖出个躺椅来,晒着太阳。

过了不久,前一夜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花言说吧,

回主子,九皇子在春祭前一夜被大皇子等人以玩闹为由,浇了几桶凉水。而后又把他关在冷宫一夜,天明时才让人给换了衣服直接来大典。大典之前,九皇子就起了高热,六皇子听说后,派小司将人锁在了那院子里。

花言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去,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主子,这事,可要想办法让陛下知晓?

花言可行,你此去,顺带打点一番,日后多关照他一些。

是!属下告退!

事情刚刚安排下去,守着的人就来了。

主子,九殿下醒了。

花言快把药端来,还有佐药的蜜饯,快去弄几个清粥小菜,这孩子应该饿坏了。

是!

一路过去花言心里泛起许多回忆,有在寂静峰上的,有在天鉴院的。最终,在见到那个瑟缩在床头可怜巴巴,还缩小的人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青陆,拜见国师!

花言不必多礼,感觉如何了?

青陆,国师,我怎么会在这?父皇他们在哪?祭祀大典开始了吗?

花言殿下,这是观中,陛下已经回宫了,祭祀大典是昨日。

青陆,我,咳咳咳,

花言殿下,先喝药。

她端着汤药用小勺一点点给我喂,我往日不怕苦的,这次却在她门面前难得皱了眉头,娇气了一次。

花言殿下乖啊,忍忍,先吃块蜜饯缓缓,要喝药才能好的快。

国师很温柔,哄着我一口口喝下药,又给我吃了蜜饯。她好像太阳,一次次照在我这幽暗阴冷的地方。只可惜,我不信这世间会有免费的馅饼。

青陆,国师,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皇子。不及几位兄长有权,也不及几位幼弟得宠,您实在不该在我这里浪费时间的。

国师愣了好一会,然后笑了起来,到此刻,我只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花言殿下,臣对你好,并非利用。

花言殿下,还有一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你勤学,聪明,有仁慈之心,且有自己的底线与手腕,那些东西,不是一句后天养成就能行的。您不该妄自菲薄的。

花言说出来,殿下也许会觉得荒谬,我对殿下,一见如故,像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国师说的,与我的感受一样。就这一句话,我内心地动山摇了一遍,我依旧借她成为靠山,可我不会利用她,不会伤害她。

青陆,国师,我信你!

国师没多说,只是让人上了清粥小菜,而后喂我吃了饭。晚上,她给我穿了厚厚的又衣服带我去看了一夜星星。临睡前,还给我讲了许多趣事,说是哄我睡觉,结果,她自己先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在观中过了两天,父皇派人来接我回宫了。临走时,她给了我一块令牌。

花言这个拿着,宫中的人,看见令牌就会听你吩咐。今夜子时,为首的人会去找你,有事吩咐他们就好,若有解决不了的,就让人传讯给我。

花言殿下,一切保重。

青陆,国师,等我!

这次回宫,父皇对我尤为宠爱,他知道了林妃虐待我的事情,也知道了祭天大典的事。我也因此得以脱离林妃的掌控,得以回到了母妃生前的宫殿。

国师上奏教授皇子以做选拔的事情也得了应允,春猎过后就正式开始。

这是今年是父皇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外帮大朝贡,场面十分隆重。国师也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到了晚宴之上,我总算是见到了她。

公公国师到!

花言陛下,臣来迟,还请陛下责罚!

苏寻国师免礼,快入座吧。

花言谢陛下!

听闻她病了,我忧心如焚,满朝文武数百人,所以事情却都像是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朝庭和父皇都太过依赖于她。

就算玉面遮颜,她的病态多多少少还是透露了一些。前来朝贡的人,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变着法子的为难她,想看她笑话。

她是一朝的依仗,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为难,她为国为民,整个苏朝自然站在她身后。

早就听闻国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花言大王客气了,

**原儿女最擅长骑猎,国师这等奇女子,不知本王可有幸一较高下。

花言好啊,一言为定,两日后猎场见!

晚宴过后,我很是忧心,等到子时传讯的人才来。

守卫拜见主子!

青陆,国师如何了?

守卫殿下,国师前几日风寒未退,不见好,又连着安排事宜,连轴转了两天,如今正高热不退。

青陆,院首去看过了吗?

守卫去了,国师身有旧疾,身子弱,如今有劳累过度,才导致如此。院首交代静养,眼下这情况,主子又脱不开身,只能先撑着。

青陆,好,我知道了。国师可有何交代的?

守卫国师说,按殿下所想很好,照做就行。

青陆,这个你拿去给国师,告诉她 ,不必忧心,我能应付。

守卫是,属下告退!

春猎当日,草原之主一到场就等候于她 ,可暗卫传来的消息,是她病得严重。

为了苏朝颜面她带病而来,最终两人平手,强撑那一天,当夜,旧疾复发,高热昏迷。在昏厥前,她将暗卫令牌交到了我手中,留了一半人手,护我周全。为了不走漏风声,其余暗卫连夜将她送去观中,父皇也下了旨,让人以为她只是有事。

偏在回去途中,混入京中刺杀的死士伤了她,回来求救的人之撑着一口气,只能闯入大家的视野。国师遇刺,生死未卜不胫而走。 此次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虽获救却缠绵病榻,虚弱非常。三处边境也因此事蠢蠢欲动,为保安稳,连榻都下不得的人,自请巡视周边。如今,也确实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蠢蠢欲动的邻边,还能,完全脱开与我的嫌隙,让我免受猜忌与危险,可这一切,都要她冒险。父皇应允了。她走那日,有人扮做她的样子,接旨出京,在百官与帝王的目送下出了城,只有我知道,真的她被藏在车队里,正伤势复发又一次昏迷。也只有我知道,她这一走,是在为我铺路。她一走,选拔一事也就换了人,时间也从三年变成了五年。

那五年,我们接授的课业很杂,很多,考核也是随时都有可能。

巡视了边境,国师又借着使者之名顺带游历了一番邻近的国家。我的事,她依旧事无巨细。朝堂上的大事,内阁大臣会传讯于她,同她商议再下决策。

五年考核结束,我脱颖而出,封了太子,赐居东宫。仅次于我两位皇兄,封了王爷,满朝都知晓,那是两条后路。国师命人送了厚礼祝贺,人依旧没回来。

父皇给我安排了祭祀大典的任务,还给了我提点,可以去信请教于她,可我想见她。

成为太子,上朝必不可少,在将满十四岁时,终于有了她的消息。

侍卫陛下,观中来人,说是有国师大人的信件 。

苏寻呈上来!

公公陛下,

听闻是她的消息,我心如擂鼓,就差跳出来了。眼睛也一直盯着父皇手中的信,恨不得看穿是面写的是什么。

苏寻太好了,国师不日回京!

总算回来了,

大臣是啊,这一走几年,总算回来了,

苏寻众国师十日后抵达京城,众卿可准备好了?

大臣陛下,京观已翻新完毕!所有陈设换新,京中国师府修建完成。

陛下,国师嘱托为诸位皇子授课已然完成!

苏寻好!国师劳苦功高,此次回京必然要隆重些!此时就交由太子与礼部去办!

大臣臣领旨!

青陆,儿臣领旨!

苏寻退朝吧!

公公陛下退朝!

众人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朝,青陆立刻与几位大臣商议事情,这大概是太子殿下第一次觉得忙起来,时间也过得好慢。

第十日,父皇领着百官亲自到城门去迎接,作为太子,我也有幸去扶她下车。

她的手像梨花瓣,洁白,温凉,靠近了,能嗅到清幽梨香,像七年前一样。

花言多谢殿下!

一别近七年,再次见面,就算做足了准备了,眼中还是没忍住起了雾。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几秒,而后轻轻笑了。

花言殿下,别来无恙。

这句话很轻很轻,只有我能听见,这次我没忍住,将她融于眼中。

苏寻国师,请。

宴会上,她难得接了父皇的赏赐,顺势还提了一个教授我这储君,与两位的事,父皇应允后,一堆大臣开始恭贺她,里位皇兄也是如此,只有我在安安静静的远远看她。

移步庭中赏月时,我溜出去出门去透了口气,本想借机散散酒气,偏被逮了个正着。

花言你怎么也偷溜了?

一回头看见她,咫尺之距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视线就迷糊了。原本说不尽的话,也成了喉咙里的酸涩,发不出来。

花言我回来了。

青陆,嗯。

花言好久不见,

青陆,伤势痊愈了吗?

花言已经无碍了,在外这几年,每到你的生辰,我都在想,你长多大了,会是什么样子,最终,都猜中了。

花言你看,我不能离开太久,你也别

她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我后,原路回去了。等她走远,我翻开册子,里面都是我的画像,七张,虽与本人有些差距,可也没多大出入。

晚宴回府,我特意去找了画留存的画卷对比,开心的近乎失眠,还爬上屋顶去看了星星。

一阵细微响动,我以为是暗卫又来劝我休息,随意打发了

青陆,我一会就去休息,不必担心,下去吧

花言那我可走了,

青陆,国师,

看见是她,我开心坏了,没顾忌是屋顶,就跑过去扑进她怀中,我已经快与她一般高了。

花言七年,你长高了许多,我不在,你吃了不少苦吧。

青陆,没有,一切都很顺利。

花言我给你带了很多新鲜玩意,快去看看喜不喜欢。

青陆,我们一起去,

花言好,我正好教给你使用方法,

这一夜,国师教给我十余种防身暗器的使用方法,我幼时耽搁了太久,没能习武,就算有再多高手侍卫的保护,也隐患不小,这些她都考虑到了。天色将明,国师才离开,上朝路上,我又一次见了国师,她坐在轿辇里,由几名固定侍卫抬着,一旁还跟着个小公公。

这轿辇是皇爷爷御赐的,全天下独一份,连我父皇都没有。是上朝路上一道靓丽的风景,也是忠臣与贼子的刀尖。若她行差踏错一步,这轿辇就会是文臣的口诛笔伐的墨迹,亦会成武将,将士战死的元凶。而我,日后要做的,就是让她安稳无忧的坐这轿辇,再无后顾之忧。

这是国师回来第一次上朝,父皇也没客气,立马将北域不稳的事交代下去。国师也不甚其烦,直接甩了个出兵攻打的对策,一时间,朝堂上炸了锅。

苏寻众卿,对北域之事,有何看法?

陛下,如今国泰民安,若是干戈再多,难免伤及百姓。

将军陛下,如今兵强马壮,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等定然将北域犯境者,逼回大漠深处!

将军,太平盛世,当以和为贵!

苏寻国师怎么看?

花言陛下,臣认为,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北域一直蠢蠢欲动,不若直接攻下,以绝后患。

花言如何苏朝兵强马壮,风调雨顺,北域尚且频频做乱,日后若遇天灾,只怕会越境来犯。

花言北域骑兵强横,野心勃勃,就算讲和,也维持不了几年,这一仗,只是迟早的事。

青陆,陛下,臣附议!

将军臣附议!

臣子臣附议!

苏寻好,既然如此,就打!小小北蛮,何足为惧!

苏寻那国师认为,此次伐北域,谁为主帅较为合适?

我与诸位大臣这次都看向了少年成名的刘弦将军,可国师的目光在众臣里转了一圈后,落在了我身上。

花言臣看太子殿下就很合适!

满朝文武都沉默了,我也这被这突来的事砸的摸不着头脑。

苏寻国师,这,

花言陛下,臣自请军事之职,顺带,求刘弦将军为副将,与太子殿下一同伐北!

父皇听她自请军师之位,立刻就同意了。满朝文武也松了一口气,而后戍边武将各回其位驻守。换防回京,以及京中常驻,包括刘弦在内的一半有职位的将领,都被国师大手一挥带走了 。

起初我还不明用意,想着太子亲征,这仗果然就打得富裕。后知后觉 ,一面是我为储君,父皇看的严 ,还下了旨,胆敢贪污或从中作梗,一旦查出株连九族。一面是国师带着的诸位新晋,多多少少都是朝中大人的公子,都是宝贝疙瘩,哪里敢掉以轻心一点。

这仗如此富裕,打了两年,才堪堪有点胜利的苗头。我不敢想,若是来的是别的将领,这仗会有多难。

花言明日是最后一战,诸位,今年除夕能不能回京,就看明日了。

将军军师放心,我等一点竭尽全力。

青陆,军师身体不适,早些休息,明日之事,我会安排的好的。

花言此处已至大漠深处,我明日留守于此,领着守备军,为诸位将士备好庆功酒。

众人末将必不辱使命!

说来,国师确实是奇人,不过两年,我与那一群少爷兵就脱胎换。骨虽功底没有多强,可我们,学会了许多作战之法,学会了一视同仁,学会了脚踏实地。

当夜,趁着晚间行踪隐蔽,我与刘弦将军趁着夜色兵分两路,以包围之势直奔北域残军大营。

天色刚明,我们便与北域骑兵交了手,厮杀一阵后,我与刘弦都发现了不对。

此处最多也就五千人,还都是伤残,其余人都不见了。我抓来一个医兵审问,真像让我跌入绝境“大王两日前带着三万大军,从大漠深处绕行,去突袭苏朝大军了!”

青陆,刘弦,整军回援!

青陆,以最快的速度回援!

回援路上,我心急如焚,恨不能生出双翼,助我立刻回到驻地。那驻守军队,基本上都是步兵,不过除去养伤的,能握武器的,不过三千而已,五万精锐在我与刘弦这,她在用兵如神,又怎么能抗衡,压倒性的兵力。

按原路返回,要三个时辰,我与刘弦深知,若是如此,她等不到的。

大漠有河,入秋之后,水寒冷入骨,为保万一,来时我们绕行。此刻,理智的我们也都顾不得了,分出三万兵力,趟水而过,剩下两万,由王副将带着绕行。

花言带着一众将士在准备庆功晚宴,执守的的人突然来报,有三万左右骑兵正在向此奔袭,不过半个时辰,必会到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也茫然无措,可时间紧迫,她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

大漠都是平原,留守的大多为步兵,还有不少伤兵,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实力差距悬殊,迎敌也支撑不了多久,况且如今辎重在此,就是死,也要把粮草辎重烧完,绝不能让北域大军夺去。

打定注意,花言立刻开始布局。

花言将士们,北域奇袭,我等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唯今之计,只有死守于此,烧掉粮草辎重!

花言巡逻兵不变,时刻关注敌军动向。其余的,分头行动,两千执守兵到外面布防埋伏。剩余的人,立刻将酒水火油搬出来,洒在粮草帐子上,什么都不要留!

花言诸位,花言再此拜别!

众人拜别军师!

大漠向来萧瑟,这必死的结局,在秋天显得尤其悲壮。

北域大军只余百步时,花言命人点燃了粮草辎重,火光冲天而起,风吹而过,带来了浓浓烟雾中夹杂着烧焦的粮食味道,莫名生出了些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

外围厮杀声响起,不过一刻,两千军士全军覆没。除去靠湖泊那边,北域军队将整个营地包围起来,花言骑在马上,身后只有一千军士,还有近两千的老弱病残。

北域之主先分出一部分人去抢救辎重粮草,等见留守之人是她,惜才之心顿生,“林言,两年交手下来,本王实感钦佩,我也是爱才之人,你若愿降,我保你与这些人不死!若你愿意,本王愿奉你为王,与我共治北域山河!”

花言大王美意,林言心领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北域之主废话也不多,当即让人动手“杀!”

绝对的兵力面前,没有奇迹,看着周遭人一个个倒下,花言也将力竭。

层层包围中,国师一身衣衫早已血污不堪,身后最后一名士兵倒下,国师彻底孤立无援。

直到此刻她的面具还未掉,北域之主来了兴趣:“等等,活捉!”

花言功力不低,普通士兵难活捉她,北域之主见她实力不俗亲自下马来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花言败了,身后有两个副将押着她的手臂,北域之主亲自揭掉了她的玉面。

有面具的遮挡,她的半张脸没多脏,只有嘴角血迹斑斑,头发也凌乱了,一身血污,很是狼狈不堪。可她那张脸,任哪个凡夫俗子看了,都会忍不住。

“都道中原美女如云,到今日,本王总算见识了真正的美人。既然本王惜才诏安你不愿,本王也不逼你,日后你就是我的夫人了。带走!”

花言呵,我乃苏朝伐北国师林言,宁死不屈!

看见黑烟升起,我呼吸都快忘了,只顾着挥马鞭。

一路急行,总算是要到了,为节省时间,我与刘弦带着一小队人马从沙丘翻越,直逼营地。刚看见营地的第一眼,是国师,挣脱士兵的束缚,捡起地上的剑,就要了结自己。而后北域之主眼疾手快,拦下她,最后,国师抽出腰封中藏的软剑,从自己的身体里插入,想与北域之主同归于尽的画面,那一剑,似乎穿透了我的心。

远远看着国师吐了血,昏死过去,北域圣主负伤,他的属下急忙将两人分开。国师就那样倒在地上,死了一样。见我们来了,北域人顾不得其他,只能先行逃窜。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入营中的,只记得下马时,双腿就不听使唤的跪了下去。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将国师抱在怀里,那时的我几乎失去了理智。直到双手颤颤巍巍的探到了微弱的鼻息,整个人才勉强活了过来。

青陆,快把保命丸拿来!

刘弦急急忙忙的将保命丸递给我,他从军时间久,会处理,我没有救人经验,将国师托付给他后,我翻身上马,领着小部队从后方去追杀那北域残军。

追击不过三里,就遇见正在与大部队交手的北域军队。国师受了如此重伤,北域之主也没多好,军心不稳的骑兵,与一路奔袭的精锐,也算旗鼓相当。

苏寻这一战我下了灭口令,以此逼北域之主入绝境,最后,为保部下,北域之主死在了我的剑下。黄昏之时,我押送着最后一批俘虏,回到满目疮痍的营地,双方都有损失,不算严重。

这场大捷,没有庆功宴,我与诸位将领,愁云惨淡。飞鸽传书两日后,大捷传入京中,当日,太医院里最有名望的几人,在皇帝派遣下,带着一堆药材奔赴北域。

国师至今,昏迷不醒,高热不退,几次险些连口气都吊不住了。

还好,飞鸽带来了几枚药丸,才堪堪让国师撑过了半个月,等来的医师。

青陆,如何了?

医师殿下,诸位将军,国师大人伤势过重,我等已经尽力,只能听天由命。

医师的话,让本就惨淡的军营雪上加霜。我们几人轮流守着,国师伤势有所好转,人却迟迟未醒。

刘弦缘何如此?

医师国师大人,有旧伤在身,此次重伤虽避开要害,身体也受损严重,血也流了不少,如今的身体,无法支撑清明,故而昏睡不醒。

青陆,如何能治?

医师每日灌些珍贵药材养着,短则几日,长则三年。若三年不醒,身体也承受不住,该油尽灯枯。

青陆,可能移动,或赶路?

医师国师大人伤势已经好转,路上慢些就好,回京治理,说不定,醒的快些。

我们该回京了,一个月的路程,走了三个月,这年除夕,还是没有回到京中。

回京那天,百姓夹到相迎,父皇与两位皇兄领着文武百官来城楼迎接我们。拉国师马车,一路进了皇宫,父皇拉着我寒暄,将国师抱下马车的事,就落在了四皇兄身上。

自国师昏睡,玉面就没再戴,一来方便照看,二来那是我的私心。

等我反应过来,四皇兄已经将国师抱下马车,放在太医院事先准备的担架上,她的玉面是戴着的。院首领着两名侍卫,带国师去了事先安排好的宫殿。我带着其余的将领,上殿受封。

我隐有所觉,自那日过后,四皇兄对待国师不一样了。

又过了月余,院首诊脉时,说国师已经有了醒转的迹象,最好,能送回熟悉的地方疗养。为保万一,父皇派了刘弦前去,随行出征的诸位新晋也请命前往,国师在他们的护送下,回到了道馆修养。那段时间,我与四皇兄几乎一有时间就往道观里跑。

我知她喜欢梨花,特意嘱咐刘弦,梨花开时,带国师出门透透气。直到梨花谢了,国师仍未醒转,又一年梨花盛开,国师还是静静躺着。

第三年,又熬到了秋季,明日我 就要加冠了,自国师昏睡,父皇身体也日渐孱弱,他决定在加冠之日,将皇位传于我手。而我心中警钟大作的,是太医说的国师的最后期限要到了。那夜,我没忍住跪在国师榻前落泪如雨。我心中惊恐无人能懂,她若不醒,我怎么办?

空荡的房屋内,国师呼吸微弱犹如残烛于风中摇曳,而我,像个溺水后,失去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的人,心几乎死了。

天色未明,我驾马回宫参加大典,强打着精神,像具走上高位的行尸走肉。

加冠登位,我心无波澜,满朝拜伏,我亦平静如常。却在收到“国师醒了!”的传讯时,心情愉悦,大赦天下,满朝封赏。

那夜,我处理完事宜,披着月色匆匆来到了道观。

推门进去时,国师正坐在轮椅上喝茶,周遭一圈人里除了四皇兄,都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

门板吱呀一声,国师目光转过来,与我四目相对。我几乎没顾忌仪容体统,一路颤颤巍巍的走去,还好她让周围的人都走了。

花言殿下,

我顾不上礼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埋在国师双膝的薄毯里,几度兴奋晕厥。

国师没说话,手一下一下拂过我的后背,在安慰我。

花言殿下,我已无大碍。

过了很久,我才敢抬头,国师看我的眼神,像是看阔别已久的故人。而我心底带着的,是情深,是思念,是失而复得。

那夜,时间太紧,我都来不及多说几句话,又匆匆驾马离开。

之后半夜,我时常如此,国师察觉后,劝了我许久,最终无奈,搬回国师府静养,方便我去看她。

大约一月,国师能走动了,自那天起,国师府上出现的奇珍异宝越来越多,都快超过了我的宝库。

今年除夕,我摆了家宴,父皇与诸位娘娘顺带着诸位兄弟,都在。这里唯一的外人,是国师。

苏寻国师年岁也不小了,修行之人,也有成家者,国师可想过立业成家?

父皇抛出的问题,将我的心揪起来,我与四皇兄的目光几乎一致集中在了国师身上。

花言说来惭愧,微臣年少时,妄想情之一字,最终,不尽人意。自那之后,情埋于心,无波无澜。

在我心里,国师一直是天上明月,纵使是如今的我,充其量也不过是月边之轨,沾染不得分毫。这样的人,不是三生有幸,也遇不见,到底是谁,能让她动心,伤心,乃至死心?

#苏寻既为过往,国师何不看开些,修行之路漫漫,尝试一二无妨。若国师有意,我让陛下做主为你赐婚。

花言谢太上皇,臣若遇良人,必然会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苏寻国师二十岁孤身来到苏朝,至今已有十七载,人一生也无几个十年,国师,也该寻个人常伴左右了。

花言谢太尚皇好意,臣会考虑的。

我知国师是在与父皇说笑,她这样的人,谁能配得上呢?可人啊,总是贪心的,就那一句考虑,我对她的妄念,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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