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切菜声盖过了客厅里人们的谈话声，阿玄从阳台开着的窗子出门了。离开片刻，又叼着一大袋东西突然出现在厨房的窗口。
阿亭看也不看，伸出手，它把袋子递到手上就跑远了。阿玄蹲坐在阳台上，死死地盯着落地窗外五彩缤纷车水马龙的街道，尾巴一晃，又一晃。
阿亭娴熟地洗米做饭，厨房里香气四逸。
十五分钟后，阿亭摆了个“满汉全席”。
“啧啧，言顾问可真贤惠。这菜看着就比饭店的要漂亮。”
“尝尝？好看的东西可都是有毒的，小心把你闹死在家里。”阿亭盛了一小碗饭放在江停手边，“江叔叔快吃，等会凉了对身体不好 。”
“我皮糙肉厚的可不怕。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严峫起身去取餐具。
“谢谢阿亭。这些菜哪里来的？”江停环顾四周，方才拿茶叶时他看了一遍冰箱，是空的，没有什么菜之类的。
“嗷嗷。”阿玄趴在自己的小碗边，仰头抖抖耳朵。
“知道啦，你真棒。下次再买这么多卤牛肉，我就把你做成卤肉炒了吃。”阿亭抬手点在阿玄的小鼻子上。
“言顾问，你家这狐狸也太有灵性了吧？改天我也去买只来……”
“随意，我只能说，阿玄这样的狐狸全天下找不到第二个。”他特地加重了“狐狸”二字。
“哦？怎么说？”
“严副队难道想把时间花费在这些琐碎小事上？”阿亭自顾自吃饭，时不时夹些肉放在江停碗里，“还是，你只想知道这些？”
“当然不是，那我就问了。”严峫坏笑了一下。
江停抬头看向阿亭，少年没有半点慌乱的样子，一直都是淡淡地笑着。见他看来，又露出一个笑容，静静地喝了口汤。
严峫琢磨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当你为什么要去警局当顾问？又为什么偏偏去了恭州缉毒口？”
阿亭笑意更盛，不紧不慢：“阁下问的问题，答案无非有两种。第一，我是故意的，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二，闲的，路过恭州，顺手帮了他们一把。”
阿亭抬手夹了一块菜叶，“你觉得哪种更可信？”
“……”严峫手指轻轻磕着碗壁，“难说啊，不过你的‘顺手帮一把’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啊。”
“哦？”
“我可是听说你帮恭州缉毒警一出手就剿灭了十几个毒枭。”
“那是他们太废物了，怎么能说是我说错了？”阿亭不屑地嚼了嚼嘴里的烤肉，像是在给谁们毁尸灭迹似的。
“十几个毒枭？”江停语气里少有的惊讶，“你，是那个‘言顾问’？对吗，阿亭？”
阿亭挑眉看他：“我确实是当年的言顾问。”
“那你……”
“我长不大的。”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十多年，他依旧是一个少年。
“那你为什么失踪？我猜不是被俘这么简单吧？”严峫继续追问。
阿亭放下碗，喝了口茶，慢慢地说：“当然了，就那群废物还想俘虏我？倒不如去看看谁家的公鸡下了个蛋。”
“……”
“我说了，我长不大。当时我在恭州待了有一年多，怕他们起疑，自然要找个机会脱身。”
“你也会怕？”
“当然不，只是麻烦事有点多，懒得跟那群人玩躲猫猫和过家家无聊又幼稚的游戏。”阿亭撇撇嘴。
“…………”严峫无语，那些可是大毒枭啊，其他人搞了几十年都搞不下来，他用了一年居然捣了十几个，还说这是过家家游戏？
“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江停放下筷子轻声问道。
“随便逛逛，哪有好玩的就去哪。反正我是个少年模样，也没人起疑。”阿亭无所谓地笑着说。
这话说得含蓄极了。
严峫眯起眼打量了一会给阿玄投食的阿亭：“你真名叫什么？”
“这很重要吗？”
阿亭明显不想回答。
严峫似乎来了兴趣：“好吧，换个问题。既然言顾问你只身一人在恭州待了一年多，那你说说，方才饭前江队说的话对不对？”
江停也看过去，等他答复。
“哈哈，严副队怎么知道我听见了你们的谈话？”阿亭挑眉笑起来，“恭州的水确实是深得见不着底，你那个上级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和心理健康着想。”
“你孤身一人在恭州走了一遍不是没事吗？”
“一人？你确定？”
“还有谁？”严峫锁眉思考。
“我还有挺多朋友的，他们也近不了我的身。那群废物每次来找我麻烦，次次都是有来无回。”
严峫终于找到了一个开口:“你还有朋友在警局吗？”
阿亭偏头一笑，语气诚恳:“现在没有了。当年见过我的，他们都不在了。”
“……你杀了他们？”
阿亭摇摇头，黑洞洞的眼瞳看着着严峫的，目光冷冷:“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严峫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
“那局里面不会有人怀疑你？”江停突然想起了什么。
“当然不会，也不敢，那些人出门本就是不定时的，上面对此习以为常。再说了，不过几只耗子，清干净点空气都更新鲜。”
阿亭收回目光，轻飘飘地笑了笑。
严峫咽了口口水，“所以你到恭州去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恭州缉毒警比较有趣，进去随便玩玩而已。”
“…………”
严峫看着一桌子菜，突然问道：“你会做菜，那酿酒会吗？”
他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阿亭脸色沉了一瞬，垂下的小手上红线若隐若现。不过，只一瞬就恢复正常了，笑吟吟地看他，眼底却满是寒冰，一字一顿地说：“抱歉，这个，不会。”
那语气仿佛在面对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冰冷中带着凛冽的杀气。
严峫全身紧绷，条件反射地摸上后腰。结果发现没有枪，回过神来尴尬地咳了两声。
江停心里颤了一下，控制住差点击出的右手手肘，轻声问：“怎么了？阿亭？”
“没事，刚才想起点小时候的事。失态了。”阿亭轻吸一口气，眼眸中的寒冰渐渐消融。
“咳咳，你的文档为什么会被加密？”严峫记起那天他查询阿亭身份的时候，费了好大劲才看到照片和职位，除此之外，其他都被锁了。
“那个啊，是我干的。”
“你？你当时不是离开了吗？”
“确实离开了。”阿亭收了脸上蔑视一切的笑，乖巧地点点头。
严峫:“……”
“但是严副队是不是忘了什么。我才刚退出圈子来，还有朋友们在局里。我让他们帮我搞的。”阿亭起身收拾剩饭残羹。
“朋友……傀儡？”严峫恍然大悟。
“他们是我的朋友。”阿亭淡淡地说。
“……唉，老天待人不公啊，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异术？”严峫一脸遗憾地叹息不已，“啧啧，果然还是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就会给你把房顶掀了。”
“…………”江停看傻子一样看严峫。
窗外天色渐晚，华灯初上，从十八楼阳台俯而眺望，远处高架桥上长龙般的车灯汇聚成洪流，轰然涌向这座巨大都市的四面八方。
而在芸芸众生头顶，城市夜空中的霓虹彩光反射在千家万户的玻璃上，再穿过昏暗的客厅，勾勒出严峫英俊刚硬的侧脸。
安静的空间中只听见呼吸起伏和厨房里欢快的洗碗声，严峫终于慢慢地道：“今天追杀你的是什么人，你心里有数吗？”
江停说：“想杀我的人很多，但会派出这种不入流杀手的，我也想不到是谁。”
“那开SUV半途弄死杀手的那个人呢？”
江停沉默良久，才道：“不好说。”
“阿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江停抬头，问刚从厨房出来的阿亭。
阿亭勾起嘴角，依旧从容不迫：“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如何。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现在不如好好查查胡伟胜的五零二案，更实在些。”
“……”严峫手指轻轻磕着杯沿，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未几突然开口道：“恭州禁毒行动失败，官方说是因为你指挥失误而造成的，内网上也确认你已经死了。现在你还活着，说难听点就是个预备在逃犯，要不要告发你就是我一念之间的事。现在你跟我这么不配合，不怕我一怒之下，干脆通知恭州把你抓起来？”
他吊儿郎当的语气仿佛是在开玩笑，细听末尾几个字又带着冰冷的凶狠。
“言顾问难道也不怕档案上的灰色框明天就没了？”
江停从从容容回答：“如果我被抓起来的话，很快就会死。”
“哦？”
“如果我死了，五零二案很快就会像当年一样，变成偷盗勒索或贩卖假药。而你也绝无翻案的机会，因为胡伟胜这次不会再有平平安安坐上三年牢的好运，上庭前他就会死在看守所里。”
严峫问：“你威胁我？”
江停却反问：“你剥过洋葱么？”
两人对视片刻，严峫双手抱臂，向后靠在椅背上，傲慢道：“没有，我是男的，不进厨房。”
话音刚落，几道红线疾风骤雨般朝他杀过来。
“…………”严峫抬手挡脸，喊到：“我错了！我错了！言大人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
红线在他面前半寸的地方突然化作满天飞舞的火光，一闪一闪地消散开。
江停一哂：“洋葱令人酸楚流泪，但只有一层层剥下去才能到芯。阿亭说得对，你与其就所谓的真相来逼问我，倒不如先解决眼下的案子再说吧。”
“我干的事我心里有数，他们解不开档案的那层锁，就算解开了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在里面。同样，我若真要干什么，他们也拦不住。”阿亭一边走去沐浴，一边泰然自若地含着笑说。
严峫面沉如水，目光微微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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