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发烧了？！”

难怪江偌年感觉沈辞瑞今天有些出奇的粘人，就这么一碰她就能感觉到沈辞瑞要烧起来了，这里环境跟城里不一样，他昨天的伤口又太深，即便消了毒还是有发炎感染的风险，很不幸风险变成了百分百

“没事”

“你都赶上我农村老家煤炉子里那碳了，没事个屁”

她站起来就要当靶子，还要拉着沈辞瑞一起死，好带他出去躺着，沈辞瑞病了力气也不小，把她揪回来坐下，左胳膊搭着她肩膀，靠在她肩上

“下午不想训练”

很显然，就她们教官的尿性，以沈辞瑞发烧的理由根本不批假，江偌年一阵烦躁

“看着你就难受，干嘛不早说？”

沈辞瑞没抬头，但江偌年感觉到他笑了

“不想让人担心”

有点意有所指的意味，江偌年不想深究其中的含义，伸手探了探温度

“把手伸出来，我看你伤口”

沈辞瑞乖乖伸手，江偌年解开纱布，伤口周围有点泛白，江偌年啧了一声，这就是积了脓水的反应现象

“疼也不说？”

“不疼”

江偌年不理他，看着他的手，轻轻在伤口外围揉了揉

“别动”

其实沈辞瑞也没动，江偌年拧开包里的矿泉水对着伤口浇，沈辞瑞知道她在干嘛，忍着疼一动不动任她摆布

“我手不干净，回头去医务室把脓水给你挑出来”

沈辞瑞点头

“所以你到底怎么这么会处理伤口的？”

江偌年看着他抬起来的眸子，败下阵来

“我以前……我以前打架受伤就自己处理”

沈辞瑞一挑眉，好似学江偌年疑惑时的表情

“你还打架？我还以为他们都骗我”

江偌年脸色不太好看，她知道肯定有人对沈辞瑞提起过自己的以前，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别扭不想承认，她想逃

“我……”

“他们为什么招惹你？惹得你都要动手了”

他说的是他们惹她，下意识的把错误归结于对方，而不是直接询问干嘛打架，江偌年心里莫名的舒服了一下，然后轻轻开口

“因为我不合群，那个时候不合群”

沈辞瑞很有分寸的没追问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他靠着江偌年

“你分班之前的同学说你凶”

江偌年在以前的班级没有交心知根知底的朋友，她是团支书，管理班级事务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她知道很快就要分班了，没必要在一切没尘埃落定之前建立无意义的感情，所以那副冷漠的表情让人不敢靠近

“可能有点吧”

“但是我第一次见你……第一次进班见你觉得你挺温柔的，相处完出入也不大”

江偌年侧头看了看他，心想，那是对于你而言

“你心比较大”

江偌年如此解释，沈辞瑞却笑了

“你明明就不是心狠的人，哪个班班长不是为了权力到处举报违纪的？怎么就你不怕违纪到处犯包庇罪？你又不傻，真能不知道班主任都看在眼里不说？”

江偌年没法反驳，这是她做的事，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和班主任观念一样，小错可以给自己改正的机会，大错纠正一下就好了，没必要把这个年纪觉得好奇去试探和好玩去恶作剧或者受不住诱惑去做的错事当成罪无可恕的刑事事件

少年本身不就是这样吗？好奇，贪玩，难以抵挡诱惑，这些本该是少年的代名词，却被贴上了问题少年的标签，而那些压抑自己天性的可怜孩子才能被称为少年，这是什么道理？

“我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

江偌年看了一眼战争前线，离他们还远

“我是什么样的人？”

“嘴硬心软，你好像有读心术”

江偌年一笑

“我？”

“你从来不让别人不爽，除非你故意，但是你习惯于让自己不舒服”

自虐的很爽，沈辞瑞时常感觉江偌年有时候是享受这种自虐的过程的，她感觉到痛苦了，然后慢慢的习惯沉溺痛苦，像是惩罚自己一样，并不让他毛骨悚然，反而让他觉得难过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为什么不会？我就坐在你身后，你上课听不进课的时候转笔都会掉好几次”

他上课注意到自己过，江偌年心里的想法就这一个

“你怎么知道我走神，万一只是无聊转笔技术不好呢”

“你认真听课的时候不转笔”

确实如此，江偌年心想，他怎么知道，沈辞瑞好像知晓她的疑问

“开学典礼那阵我们排练主持，偶尔回来的时候还差几分钟下课，就躲在门口看你们上课，你就坐在第一排，一眼就看见了”

也是，那个位置正对着门上的一条玻璃，不管是谁从那里看第一眼都是她

“有人来了”

江偌年眸子一凌，思索了一下，沈辞瑞也已经准备好打配合了，不过江偌年朝他一笑

“就一个，你打，看看你能不能用了短枪”

江偌年故意放了空枪，那人一回身沈辞瑞探头一枪干翻对方，结果就跟叶戟天来了个尴尬的六目相对

“……你俩猫这儿就为了偷袭我？”

沈辞瑞懒散的笑起来

“脸真大，多闲呢，谁让你往这儿撞”

叶戟天摆摆手退出场地，留下一句

“清理战场去吧，你们一组都是莽夫，无组织无纪律的把我们干掉一多半，现在正找没死的干掉呢，二组输了”

江偌年沈辞瑞，一上午一人干掉一个，剩下时间全都躲起来闲聊的人马上就要获胜了

午休时间江偌年端着饭盒轻手轻脚推开医务室的门

“没睡，进来吧”

沈辞瑞看见江偌年手里的粥愣了一下

“食堂还有粥呢？”

“嘘，我找阿姨借的东西，白粥啊，没别的食材，中午又是馒头又是拌面的，你一个病号不能吃”

事实上借东西的时候被当场抓包了，江偌年只来得及啃了口馒头，教官把她拎出去

“他是你哥哥？”

“不是，朋友，不过他烧的比较厉害，您看他比较可怜的份上给口粥吧”

“可以，作为交换条件你下午跟二组一起负重跑”

江偌年没什么可犹豫的

“行”

倒是教官愣了一愣

“不用了，你看着他吧，明天必须参加训练”

“谢谢教官”

江偌年把粥给他，然后去翻药箱，医务室的人江偌年就没见过，据说那次晕倒还是教官给扎针输液的，药材有限，沈辞瑞这发烧的吊水没有，江偌年只好找了点退烧药，翻了盒消炎药

“你还挺配合”

她看了眼快把粥喝完的沈辞瑞，打开暖壶盖，手放在瓶口不远处探了探温度，然后冲药

“嗯？”

“我生病的时候不爱吃饭，我爸妈忙，所以病一场能拖半个月不好”

江偌年边搅合药边说，说着笑起来

“每次我妈都说，我要是不乖乖吃饭喝药就把我带去警队，看她工作，那时候小归小，法医是干嘛的一清二楚，一害怕就乖了”

沈辞瑞也笑了

“难怪你说话蛮有逻辑的”

“那有什么好，我爸是刑侦支队的，从小到大我都不敢说半点假话，要么我爸能跟审犯人找证据似的，我都害怕他把我关起来，尤其他腰上挂的那副手铐，特小的时候跟男孩子打架，把人家打哭了，他就拿那个把我两只手拷起来，另一头靠在床头，开着个暖黄色的台灯问我为什么打人，那场面，记忆犹新”

沈辞瑞就那么静静的听着江偌年说自己的往事，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我爸妈不怎么忙，管我管多了反而觉得烦”

江偌年笑了，接过他手里的空饭盒，把药放在一边晾着

“我以前也觉得没人管我挺自由的，后来大了回家的时候还得自己开灯，偶尔看着干干净净的灶台也觉得挺没劲的，好像那个家就我一个人，可有可无”

江偌年说的跟讲一个睡前故事一样简单，轻松，没有任何的难过或者伤心，好像只是把别人的故事套在自己身上换了个人称而已

“不过再往后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偶尔赶上我爸回来了 还会给我讲两句最近的大案，你知道去年那个西区杀人碎尸案么？当时我爸他们毫无头绪，正犯难，说起这件事我随口说了一句这照片上的尸块看起来不协调，结果查出个惊世骇俗，连环杀人案，凶手一下杀了六个人，估计抛尸的时候一慌乱把这个尸体的胳膊装错一个，结案之后我爸以偷看照片的罪状罚我写了本字帖”

沈辞瑞忍俊不禁，同时叹道

“碎尸照片你也敢看，那你妈妈的威胁你还害怕”

说完他意识到了什么，江偌年轻轻一笑，坐在他床边

“他们以为我会留下心理阴影或者害怕而已，他们在家的时间太少了，根本不知道，我经常失眠的时候爬起来看鬼片，至于怕那个威胁，我就是想让我妈多跟我说两句话，现在已经不了，难受的时候自己乖乖吃饭喝药，其实以前是矫情的，总觉得我那样作一作闹一闹我妈分心关心我一下就舒服了”

沈辞瑞表情不太美丽，江偌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看了眼表，把药递给他

“不烫了，喝完你捂着被子睡一觉会舒服一点”

“你一会儿什么安排？”

“没安排，你睡着我再走，下午测体温的时候我回来看着你，空闲时间补补觉吧”

江偌年似乎一直是这样的，做什么事情都懒散又不甚在意的样子，但是其实什么都能做到，只要她想，就能顶着这样的状态做的完美，其实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她在意的东西应该有很多的，只是从小到大能留住的太少了，她只能装作自己从来都不在意，这样，失去的时候看起来就没那么狼狈 沈辞瑞今天上午说的一句话没错，她真是他遇到过第一个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