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范闲也该回范府为明日的计划做准备了。
他起身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只是走到门口后，范闲还是忍不住又转过身问道，
“老师……”
“您究竟和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陈萍萍说，当年在庆国皇宫里独来独往，冷冷淡淡的镇北候世子，甚至对皇子皇孙都爱搭不理。
只有那时还是诚王府不受宠的庶女李云睿能站在他身边。
庄墨韩也说，那如芝兰玉树般绝艳风雅的谢氏玉郎，性情如高山皓雪般淡漠清冷。
却唯独为身边的少女李云睿展颜一笑。
“她说，是你变了。”
“……是因为我娘吗？”
范闲想起昨晚看到的李云睿满脸刻骨的恨意，那一句句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的“都是因为她”。
他很轻易就把这个“她”想到了他娘叶轻眉身上。
只是范闲虽然这样问了，但他其实对答案已经心中有数了。
他不觉得他老师和他娘会是这样的人。
夕阳终于已经全部落下，窗外只剩下了灰白天幕黯淡的光线。
玉衡冷淡带着些微暗哑的声音在书房里轻轻响起。
“……不，她不明白。”
“变的不是我，一直都是她自己。”
不知为何，范闲趴在茶几上看着他老师那一半在书房的阴影中，一半在暮色里的身影。
突然觉得他那向来神情寡淡的侧脸，此时竟看起来有些莫名沉郁和落寞。
范闲想起两次见到的李云睿。
她看起来那么高贵端庄，美丽动人，却仿佛每每都是唯独在提起他老师时。
就变地如痴如醉，似癫似狂，又莫名悲哀的模样。
像是那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誓要焚尽自己般地决绝。
明明他该恨她的，恨她的心狠手辣，恨她的不择手段，恨她的权欲熏心，用阴谋算计翻手为云覆手雨。
可不知为何，范闲又觉得她很可怜。
而他身为局外人都忍不住如此，他想……
他老师大抵对她也是如此矛盾的。
否则以堂堂镇国公，堂堂的大宗师，屡屡被她算计，被她纠缠，被她伤害身边的人。
范闲不相信他老师真的是出于她长公主的身份对李云睿无可奈何，才会放任她这么多年。
他如此地厌恶她，大概是因为……
他也曾如此地在意她吧。
……
范闲最后还是没能从他老师那里得到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但从黑暗中他沉默的背影里，范闲又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什么。
从镇国公府里出来的时候，正碰上款款向书房走来的谢婉儿。
见他要离开，她还笑着挽留道，“我正想叫你和爹爹用膳呢，师兄不再留一会儿吗？”
范闲见她巧笑倩兮的模样，想到明天等他的计划开始，怕是他这小师妹也会受伤吧。
……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
但已经决定的事情他也不会后悔，范闲爽朗地笑着拒绝道，
“不了！多谢小师妹！我还有事要办呢！”
谢婉儿便善解人意地没再多说，只道，
“那师兄慢走！”
……
而书房里，玉衡却是在婉儿唤他吃饭的时候，以有公务处理为由让她先去吃了。
随后他就坐在书房里，又开始独自用左手和右手下起了棋。
就这样，一夜未眠。
直到天光破晓，玉衡才从书桌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天边烟粉云霞处即将升起的朝阳。
他知道，等天完全亮起，这个京都的天就该再一次发生变化了。
“您究竟和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范闲的话再次响起在玉衡耳边，感受着窗外吹进来的清凉的晨风。
清冷狭长的丹凤眸淡淡垂了下来，似是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
“……我也不知道。”
轻不可闻的呢喃声自薄而艳丽的唇吐露，很快又消散在一室空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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