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审讯（下）

“有些事情，或许并非如你所想。”匀褚按下按钮，旁边的石墙上露出一个大洞，通向隔壁的房间。

那边的房间里，正是一个女子，被反绑着手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衫有些破烂隐约透出血痕，想来是受了些刑的。我思索了很久，脑中却没有与之相似的形象。一时间也不知道匀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可认识那是谁。”匀褚指了指那女子又转头看向太后，“她生或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太后只嘁了一声，摇了摇头，“哀家并不认识她，也不想关心她生或死。你这个神棍就莫要在这故作玄虚了。”

“你既如此说，我便跟你说开了。”匀褚背手而立，面朝着那个女子，“多年前你诞下子嗣，之后无论使什么法子都无法再生育。”

“哀家诞下了当今皇上，不能再生育又何妨。”太后冷哼一声，满眼嘲讽。“狸猫换太子之术，并非只有你会。”我听见匀褚喉间发出的轻笑声，“当年那个女胎，被视为奉天楼的后裔，我们使了好些个法子才让她...”

“活了下来。”

匀褚没有动，只静静站在墙边。另一边却发出了铁链撞击的声音。太后坐不住了。“你说什么，那个女胎！”她惊得站起，却被狱卒按下，“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容予都可以活着，她怎么不能。”匀褚的脸转向她，因着房间昏暗，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听得出有些许戏谑，“没成想，救了不该救之人。或者说，救了该救之人。”

“你想怎么样！”太后瞬间被点燃了怒火，铁链声哗啦啦作响。匀褚却反而不急了，转身坐在我身旁，挥手遣退了房间内所有的宫人狱卒。

连着隔壁的狱卒也退出去之后，匀褚才自在地翘起腿踮着椅子腿，“丁悦，事到如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也就跟你明说了。”

“我奉天楼向来与你势不两立，如今我是成王你是败寇。许多事情我想做只是摆摆手的事情。”他指了指隔壁的女子，“比如，我就说那是当年的女胎，说当年你是狸猫换太子，容予与皇上才是兄弟，而她则是你丁悦的孩子。”

“皇上是信我，还是信你。”匀褚起身，走到她面前，“或是说，你觉得皇上愿不愿意借此将你一派之人彻底铲除。”

“你胡说！”太后恶狠狠抬头看着他，“她不是我的女儿！一派胡言！”

匀褚却耸了耸肩，“无所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这些事我都会这么说这么做。”

“你没得反抗。”他摊了摊手，旋即指向那个女子，“不过她的生死你可以掌控。是杀死奉天楼的遗女，还是留下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随你。”

他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碗水，水中沉着一滴血珠，“如果你也不知道，可以一试。”

我并不知道她是不是当年的女胎，但我知道，若是太后扎了那一针，便是间接承认了她狸猫换太子的事实。但她是否会冒这个险呢，赌一把那女子不是她的孩子，赌一把匀褚说的一切都是在诈她。

场面随着那碗水的出现而冷静下来，如同那平静的水面一样，等待着一滴打破一切的血珠。

太后挣扎地看了看那女子，想要起身去看，却又不敢起身，想要验上一验，却又不敢动手。方才我的僵持，瞬间转变成了她的无路可走。匀褚则放下那碗水转身坐在我身旁，轻轻地拍了拍手。脑海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别紧张。”

我惊讶地转头去看他，却见他一脸淡然地笑着，证明着刚才的声音不是幻听。“那之后我就闭关了，如今倒是精进不少。”

我点点头，瞬间安心了不少，想来他在这，事情会更加圆满。

而那一边，太后在挣扎了许久之后终究是崩溃了，选择将针扎向自己的手，血珠滚落。

融了。

太后端着那碗水，手上止不住地发抖。方才连手都难以抬起，此刻却扯着镣铐就往那女子那边去，却见匀褚轻轻一按，石墙立马合上，太后只能无望地拍着墙面。

“你快打开！不是说我能左右她的生死吗！我要她活！”太后转过头看，才见她满脸泪痕，眼眶猩红。“不不不，不是这样。”匀褚摇了摇头，“她活，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你不就想知道过往那点破事吗！我告诉你便是！没错，当年便是我串通了阖宫上下，致那个女人身死魂灭，我没想到她竟然能生两个儿子，我却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我暗中交换了长相模样正常的孩子，够了吧！够了吧！”她坐在墙边，此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只是个无助的母亲。同为人母，我是很能理解那种感觉的。

“你都写下来，印了手印，我便放你去。”匀褚将纸笔放到她面前，而她想也不想地写了下来。恐怕这么多年，午夜梦回，这些事情都历历在目吧。

拿到了供书，匀褚便重新打开了石墙，太后，不，丁悦则冲了过去，抱起想要看个究竟，却只见女子刮花了的面容。转身想要问个究竟，匀褚却早已关上了墙。

“那究竟是不是她的孩子。”我也十分好奇，那个女子是谁，又如何被刮花了脸。“不是。”匀褚歪了歪头，坐下开始看那份供书。其实刚刚他已粗略扫过一眼，此刻只是细细看一看罢了。

“她只是我从地牢里随便找来的女子，那碗水也只是我做了些手脚罢了。”他并未抬头，“不信你去把你的血滴进去，也是能融的。这些事情不过是我的一点计谋罢了。在这种极度紧张的场合下，加上容予活着，以及我奉天楼的身份，她不敢不信，更不会去怀疑。”

“她那无处安放的母爱也早就与那泯灭的人性一起消失透了。”他摇摇头，“她倒是供了个干净，一干人等名字全都在这上面了，林公子到时候拿着去抓人便是了。”

“其实你不必来的，何必要如此苦心谋划这么多。”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之后的事情交给皇上便好。方才瞥了一眼供书，才知道当年大家都避而不谈的奉天楼娘娘原名叫作方依尘，只是因着当年忌讳，最终连名字也只剩仇人才知晓了。

“这些事情，在我看来，终究不该由你来做。”他将供书递给我，起身准备离开，我才发现他如今衣不沾尘，连走路也如同飘浮一般，“我会替你去做。”

我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话语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听着似乎话中有话，但却又无法参透。还想再问却已不见他人影。罢了，或许高人总爱故弄玄虚呢。

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我便亲自去圣宸宫将案卷交给皇上，顺便听听他要如何处理此事。才走到宫门前恰好遇上出来的臣子们，眼瞧着似乎都是平反时殿下浴血奋战的将军们，想来是前朝之事也日益向着皇上想要的方向发展，互相行礼之后便各自忙去了，而我则踏入书房内。

“阿珏，事情办好了。”我见他并未在批奏折而是在饮茶，想来是刚才议了许久有些累了，“她自己说了，加上手上的人证物证，应是万无一失了。”

“不愧是我的容儿。”他笑着接过案卷放到一旁，却拉住我的手坐到他身旁，“如此便能为母亲平反，之后我会昭告天下此事，撤去丁悦的太后之名，择日问斩，再为我的生母重新立位，到时候让奉天楼安排一场祭祀，以告慰她天上之灵。”

这事儿也是先前就定下的，要办一场祭祀通天，将此番告知给娘娘，如此才好彻底破了之前的诅咒，也算是求得她的原谅。想来匀褚闭关也是为了让此事更加顺利。

“对了，你是如何让丁悦自己写下这些的。”他拿着供书，看了又看，尤其是娘娘的名字。“啊...就威逼利诱，吓了一吓，她就说了。”不知为何我并不想说出匀褚之事，便只是打了个马虎眼。好在皇上也并未在意。

“关于王年芊之事...”他收拢了案卷，为我倒了杯茶，“你可有想问我的。”

我惊讶于他会主动提起这事，但此事终究是横在我与他之间的隔阂，“嗯，有很多想问的，但也不是很想问。”“其实你都知道。”他叹了口气，把茶杯推到我面前，是西南进贡的好茶。

“是，我只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已。”人苦，喝着茶也是苦的，虽是好茶喝了一口也就放下了。“其实你与年芊，怎么也都会到如此地步的。”他拉着我的手，“你俩不是一路人，她注定也只能陪你走过这一段路。你不必自责，她也必然能想通。”

“说到底，这后宫还是皇上的后宫。”我自然知道他是想宽慰我，“前朝后宫，容儿知道的。”

“我不会把她放入冷宫。”他将我搂进怀里，“毕竟这么多年，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只是想打压旧臣。若是年芊肯安稳度日，我会给她一个不受人欺凌的位份的。我不是那么无情之人。”

“至于皇后，她终究是无福的。”他也叹了口气，“但是容儿，我跟你保证，皇后之死，不是我故意纵容，我发现时皇后已经来不及了。”

我点点头，靠在他怀里，其实我都知道，只是想听他亲口来说，只有如此我才能真的安心。安心于自己不是踩着真心姐妹向上爬的人。

“容儿，说了这么说，最重要的事朕还没跟你说。”他拉着我往龙椅上走，上面是一道封旨，“朕已经同诸位重臣商议过了，要封你为后。你瞧，就差盖上玉玺了。”

“朕希望，由你跟朕一起盖上。”他拉着我的手，拿起玉玺，又重重盖下，“这样，你便可名正言顺地同朕一起去祭祀大典，告诉母亲，你是我认准的女子。”

我看着金黄的圣旨，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