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话 点到为止的切磋

江崎曦认为，自己在轻井泽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便是下意识的将自己曾经习得的武艺外漏。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奈何班级里有终里赤音这样一位人物的存在，平日里可谓给自己增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说，每每休息时间或是放学之后，终里赤音都时不时会出来缠着她，下定决心要跟她一决胜负。也许对终里赤音来说，有能够相互切磋的对手当真是美事一桩，可对江崎曦来说，尽管她纳米机器人的工程已经完善，并且不必再担心狛枝凪斗的病情，这也是一桩不必要的麻烦。

顺利避开终里赤音半个月后，她还是在一次午时的休息时间内找到了正准备跟慕容槿汐她们去中央喷泉的江崎曦。

“找到你了，江崎！”终里赤音兴致盎然的举起双手。“这次一定要跟你一决胜负！”

“我不要啦！我跟体格强健的终里同学不一样，学武功只是为了防身！”江崎曦撇撇嘴，顺势站到慕容槿汐身后。“我真的不想跟终里同学切磋琢磨！”

“终里同学，等一下，请你等一下。”慕容槿汐挑挑双眉，先是看了看江崎曦，又是看了看终里赤音，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终里同学，你还是不要强迫人家了。毕竟不是人人都如此好战嘛。”

“那既然这样，慕容前辈要再跟我打一场吗？”终里赤音倒是爽快的转移了目标。“把你那什么清风剑法再使出来，这次我一定会赢的！”

“不是‘清风剑法’，是「清风十三式」。”慕容槿汐无奈的叹息。但很快，她又正了正色，道：“终里同学，上次跟你切磋我只用了三成功力。我这套剑法虽然看似简单，但其中的变换却是千变万化的。倘若使出全力，只会斗得我们二人两败俱伤。”

“清风……十三式？”闻言，江崎曦蓦然愣住，却瞬间对慕容槿汐的来历有了头绪。如果她没记错，「清风十三式」乃是当年华山派传下来的剑法，而这套剑法虽然早已在民间失传，但倘若慕容槿汐深知这清风十三式，她的身份只能是「那个」了。想到这里，江崎曦双手作揖，笑吟吟道：“晚辈参见当今华山派掌门。”

“什……”听言，慕容槿汐也愣住了。她先是回头细细打量江崎曦，沉吟半晌后道：“江崎同学是中日混血吧？也就是说……”

“嗯。我的先祖出自五大门派中的暗香派。”江崎曦一脸认真地说。“但因为她结义的缘故，云梦派跟太阴派的招式我也多多少少会一点。”

“原来不止华山派后继有人，其余门派也是吗……”慕容槿汐露出淡淡的笑容。“如今能遇到江崎同学，似乎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嗯？你们在说什么？”终里赤音不解的掏掏耳朵。“但听你们的话……似乎是非常值得挑战的对手呢。”

“终里同学，听我一句劝。”慕容槿汐长长的叹息。“我们会的招式看似简单，但其实走的都是不同的门路……暗香主攻的武功为《暗之道》和《香之脉》，前者狠戾霸道，后者轻盈敏捷。而清风十三式，则有‘人虽多情，剑却无情’一说……”

“慕容前辈，我认为不论你怎么解释，终里同学都是听不进去的。”江崎曦虽然无奈的叹息，可当她眼波一转后，则咯咯笑了起来。“我听慕容前辈的话，似乎之前跟终里同学切磋过？而终里同学则输在了清风十三式的剑法下？”

“正是。”慕容槿汐浅浅颔首，一时间没琢磨透江崎曦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如这样，我有个好办法。”江崎曦笑道。“既然我们为同道中人，那么出手自知轻重，至少能维系在点到为止的地步上。既然如此，那么我有一个和平解决终里同学想要不停挑战我的方法……”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微微觑眸后似笑非笑道：“那就是，我来跟慕容前辈相互切磋武艺。如果我赢了慕容前辈，那么终里同学就放弃向我挑战。如何？”

“哦？如果你赢了我，就说明你的武艺远在胜过终里同学的我之上么。”慕容槿汐沉吟道。“这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可倘若你输了呢？”

“我并没有要慕容前辈谦让我的意思。”江崎曦嫣然一笑。“我认为，如果我在拼尽全力的情况下输了，终里同学那时应该也没有想要继续挑战我的意思。毕竟……我们对招拆招的速度应当很快，足以令人眼花缭乱。”

“也有这种可能吧。但我认为，如果你输了，还是要跟终里同学切磋呢。”慕容槿汐一脸认真地说。“要愿赌服输。我们这一派讲究的是江湖义气，而非文字游戏。”

“……我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华山派的一腔正气全忘了呢。”江崎曦听到这里，不禁微微叹息。“也罢，全听慕容前辈的。”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要先打一场喽？”终里赤音若有所思地说。“江崎同学开出的条件，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呢？”

“唔，今天放学后去体育馆如何？”慕容槿汐淡淡的说。“倘若我跟江崎同学拆招拆得过于投入，不免会忽略时间。那时可就不好了。”

“嗯，我一定会去的。”终里赤音信誓旦旦的笑道。

江崎曦跟慕容槿汐于放学后在体育馆相互切磋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在樱井笙等人的带头下，体育馆在放学时分便已经坐满了围观的人群。沸沸扬扬的讨论声之下，二人站在了体育馆的中央。

“……樱井笙。”慕容槿汐手提长剑，嘴角无语的抽搐着。“这件事会传开，百分百跟她脱不了干系。”

“嘛，虽然不如在华山之巅上的论剑，但能跟同道中人切磋，已经是我的荣幸了。”江崎曦微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两柄蝴蝶刀。“赐教了，慕容前辈。”

兴许是察觉到场地中央的气氛变了，围观的人群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尽管慕容槿汐跟江崎曦都一脸平静，仿佛随时都能大打出手，但出乎预料的是，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谁都没有先动手。

如果说在普通人的观念里，先下手为强的人一定会占上风处，那么在二人的对决中，这一观念就是错误的。先不提先动手的人会率先露出破绽，让对手有机可乘，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会自己把致命弱点送到对方手中。现在这样以不变应万变，又何尝不是对内力和耐心的考验。

慕容槿汐凝神静听。毫无疑问的，现在二人这样站着，全身上下自然均无破绽。这一瞬间，仿佛整个体育馆都只有她跟江崎曦两人。慕容槿汐并不急着出手，只因她尚能等待机会的出现。

然而她却忽略了一个事实。站在慕容槿汐对面的江崎曦依旧没有动，可以此为前提之下，一枚细微得几乎不可视得的暗器却忽然从她手中飞出，直取慕容槿汐的面门。见状，慕容槿汐也迅速的提剑一挡，但闻“叮”的一声，那暗器竟将她手中的剑震得一颤。

回过神之际，站在对面的江崎曦已然消失不见。慕容槿汐心知她以暗器制造自己防守的破绽，便当即剑锋倒转，使出一招“弹剑啸歌”来，以此用剑光罩住自己全身，以守为攻。岂不料，江崎曦又是几枚暗器擦破长空，呼啸着飞来，借机转移慕容槿汐的防守范围。瞬间，伴随着一股兰花香，手持双刀的江崎曦已然出现在慕容槿汐身前。

慕容槿汐当即回过神来，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将长剑往前一递，急攻来人破绽。岂不料下一秒，被她触碰到的“江崎曦”却倏然从眼前消失，慕容槿汐刹时才明白，此招乃以致幻药物构成。说时迟，那时快，江崎曦实招已出，只见她步伐轻旋，手中双刀快速旋转，直直封住慕容槿汐身后退路。慕容槿汐不敢怠慢，长剑随纤细玉手往后一探，但听兵器相碰的筝筝声传来，她又顺手一挑。抓住机会的慕容槿汐随即一剑送出，这一剑呼呼作响，一招“惊鸿照影”似含雷霆之威，却在压迫对手的同时如流星般划过，如霜寒十四州的剑气更是刮得前排观众面颊生疼。

江崎曦无意硬接她这一招，当即后撤几步，纵身跃起，手中蝴蝶刀刀锋倒转，以迅速敏捷为长。眼见她再度准备使用暗器，慕容槿汐便再度以剑光笼罩全身。可她不知道的是，江崎曦这一招乃虚招，但见她右手随即劈出，欺身压近，使出一招“如影随形”后迅速抬脚一踹。慕容槿汐则在以剑灵敏画圈时化解江崎曦这一招，可谁知江崎曦又在这时迅速探出左手，半途中便开始照招式“星飞云散”划出。

慕容槿汐当即提剑，一招“万径千山”直刺江崎曦蝴蝶刀中央，居然硬是以深厚内力破了她这招“星飞云散”。趁江崎曦后撤的功夫，慕容槿汐深吸一口气，轻叱一声，挥手灌剑。刹时，仿佛晴空刮来万千霜雪，慕容槿汐剑光瞬间横封整个地面，竟使出毕身绝学“快雪时晴”！

体育馆中央顿时剑光飞舞，寒气乍现。她招招紧封江崎曦面门，到是叫来人再也近不了身。可谁知，江崎曦身法诡异莫测，趁着自己上乘之势，飞手打出七七四十九枚银针，用得正是蜀中唐门“漫天花雨”的手法。银针顿时如雨点般坠向慕容槿汐，而她也只是不紧不慢的变换挥剑方向，快雪时晴的剑法顺势带起她一头如瀑般的黑色青丝与洁白如雪的纱衣，内力从剑端挥洒而出，这七七四十九枚银针，竟尽数被她格开。

认出慕容槿汐这一招乃华山绝学“快雪时晴”，江崎曦自然也不敢轻敌。待剑光散去，她步伐一变，双刃借一跃而起的下乘之力迎面劈下，舞动出万千刀花，以密不透风的刀法将慕容槿汐周身团团压制在狠戾的刀光里，不予她任何提剑反刺的机会。刀刃划破空气所产生的劲风陡然间带来阵阵扑面而来的兰花开败的香气，正是暗香绝学“荼靡乱舞”。

如果说「清风十三式」的剑法为“人虽多情，剑却无情”，那么暗香的刀法便是瞬息万变的虚实和刀刀见血的狠戾。

慕容槿汐却不闪避，反手径挑她刀柄。这一招虽既狠且准，但江崎曦刀锋已抵她眉心，不得不侧身闪避。就此一让，刺出的剑便差了两寸，江崎曦也刀锋倒转，顺势朝她剑端所在方向挥去，但听剑锋传来一声叱响，慕容槿汐手中的剑便顺势脱手，“叮”的一声后便直直插在了观众席的迁川寺堂和绫辻夜至中央。

“后生可畏啊，江崎同学。”慕容槿汐微笑道，似乎全然没把输赢放在心上。“不论是应变能力还是出手的果断都令人赞叹。”

“慕容前辈过奖。”江崎曦双手作揖。“如果不是前辈的招式晚了几分，现在的结果定然不同。”

“趣，趣，太精彩啦！”樱井笙怔了半晌，顿时带头鼓起掌来。迁川寺堂和绫辻夜至相互对视一眼，前者无语的扯扯嘴角，后者则跟着樱井笙鼓起掌来。

“什么啊，这样一来，我就不能跟江崎打了。”终里赤音遗憾的叹息。

“以后你们可以经常切磋切磋了呢。”宫野夏奈子抿唇轻笑。“互相扶持，互相进步。”

“我很乐意。”慕容槿汐浅笑道。“能在异国他乡遇到同道中人……我很高兴。”

“未来两年就要请多指教了呢。”江崎曦也微微一笑。

这看似美好的未来，实则却在几个月后的凛冬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因为小说结局不尽人意的缘故，绫辻夜至似乎和一位化名叫志贺武丸的Mafia起了冲突，在公开发表一篇名为《虚无的苍之瞳》的小说便人间蒸发。那之后，经由北川实香的软磨硬泡，重新验尸的二人顿时发现焚毁的废墟内找到的尸体并非绫辻夜至，追查此案的几人甚至也遭到了前来探访消息的Mafia的追杀。私立希望之峰为了避免跟Mafia起正面冲突，直接将下落不明的绫辻夜至从学校开除后便不再参与该事件。

面对校方的做法，迁川寺堂等人自然不满到了极点。不久，由迁川寺堂带头，月崎路美、慕容槿汐、樱井笙、宫野夏奈子也纷纷从希望之峰辍学，自此之后就杳无音讯了（详情见外传《弹丸论破：渎神的谬误》）。

风波过后，凛冬的喷泉池似乎比几个月前安静了不少。这里已经没有那些前辈们跟七海千秋等人共同打游戏的欢声笑语，只有喷泉的水流声潺潺流过。渐渐的，除了七海千秋外，北川实香等人终于也不再造访中央喷泉。

江崎曦选择对此秉持沉默。于她而言，这相当上天给予她名为前辈的朋友，却又在之后毫不留情的将此从她身边夺走。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以至于出于自我保护的心态，她选择遗忘、甚至是篡改这份记忆。

时间仿佛随着尘封的记忆一起，逐渐流淌向了远方。在充满未知的前方，私立希望之峰迎来了78届学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