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话 生与死的审判

“您是说……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病房了吗？”

江崎曦看着眼前遗憾摇头的护士，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尽力遏制心下的怒火，她只有在尽力掩盖自己不满的事实后才一言不发的跟狛枝凪斗离开了医院。

为什么这种不公平的事总是降临在她跟狛枝凪斗身上？江崎曦百思不得其解。

但一定……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樱唇，尽可能遏止内心波涛汹涌的不安感。她的直觉告诉她，那看不见的天秤可能是在用此等“不幸”作为某种巨大的“幸运”的平衡杆。但是——

世界上又有什么值得拼上性命也不得不达到的目标呢？明明只要放心大胆的把一切都交给她来做就好了。

漂亮话倒是说得好听，什么世界上的绝望无法击崩任何人，到头来自己还不是无能为力。身为初出茅庐的新秀科学家，现在的她非但没有属于自己的实验室，就连为人提供良好医疗设施的医院也在今天宣告满员。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

有时在人群中，反而会更好的衬托出格格不入的孤独。夜幕早已不知在何时低垂墨色的帷幕，周围城市的灯火华灯初上，道路的行人络绎不绝。汽车的汽笛声，人们的交谈声，小孩和家长在完成一天行程后走在街道上策划晚上吃什么的笑语，无声的将不搭调的另类情绪完全溶解于黑暗中。

“……”

无言。江崎曦就这样无声的和狛枝凪斗坐在医院外的长凳上，脑海内一片乱麻；如果说江崎曦是在为二人前途未卜的未来而烦恼，那么另狛枝凪斗沉默的原因，就是他刚刚收到的来自那条私立希望之峰学院的信件。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向往名为才能的「绝对希望」。而那种炫目的绝对希望，则会从漆黑如深渊般的绝望中孕育出来。

但即将成为「超高校级的科学家」的江崎曦可以毫不费力的做到这一点，不是吗？就这样不自觉地想着，他微微侧首，却在重新看到江崎曦的面颊后愣了一下。

一滴，两滴，三滴……

尽管江崎曦将她的头垂得很低很低，但借着路边微弱的灯光，还是能依稀辨别从她面颊上滑落的晶莹。兴许是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江崎曦又迅速的抹去脸上的泪痕，却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最终，她还是小声抽泣起来。

“啊啊，小曦会为这种事情苦恼大概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让你为了我这样的渣滓哭泣可真是惭愧。”狛枝凪斗叹了口气，毕竟江崎曦也是那个从小便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人，不论怎样，他还是了解她的。“没关系的，振作起来，身为优秀的超高校级的你一定能跨越这份绝望。”

“凪斗哥……就算我再怎么不了解恋爱的事，但基本的我还是懂的哦。”闻言，江崎曦又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快速眨几下眼睛后道。“至少在这段关系中，我们的位置是平等的……所以凪斗哥绝对不是什么渣滓。不过……我总觉得我好像欠凪斗哥一份道歉。”

“欸？欠我……一份道歉吗。”狛枝凪斗略有惊讶的微微睁眼。“不，如果要说的我，我还是认为我欠小曦一份感谢呢……作为闪闪发光的未来的希望的你，还会选择留在我这种无能者的身边，也许遇见你就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吧。”

“但我果然还是觉得……之前的某些事做得有些太过火了。”江崎曦也渐渐在对话中冷静下来，有些唯唯诺诺地说。“不管是小学还是初中，我总是仗着自己会一点武功和生物学就开始肆意妄为……总觉得这种行为不是很好。所以以后为了凪斗哥，我也得注意点才是。话说回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稍稍抬头后困惑的问：“凪斗哥刚刚说了「幸运」对吧？这个词有什么来头吗？”

“真不愧是小曦，居然连这一点都注意到了。没错……我刚刚收到了来自私立希望之峰发来的录取电子邮件喔。可能这就是患上两大绝症所带来的幸运吧。”面对江崎曦的疑问，狛枝凪斗无所谓的笑了笑。“明明我早就做好了身为希望垫脚石而牺牲自己性命的准备，但现在还能听到为了我而奋不顾身的小曦的这种话……遇见你果然是我最大的幸运没错。放心吧，小曦无需担心这一点，因为我相信不论怎样，我都能与你一起到达希望的彼岸。”

“嗯，但不管怎么说，我会尽快改善的。”江崎曦又重新元气满满的点点头，似乎真的振作起来了。“就这样保持精神然后想法设法把讨厌的东西都清扫掉吧——那个，嗯……凪斗哥……”她顿时支支吾吾起来，半晌后才红着脸羞涩道：“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很无理……刚告白然后就不识好歹的做出那种动作来……嗯……在今天回家前，我们能再拥抱一下吗？”说到最后，江崎曦几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欸？我当然没什么意见……但是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吗？”狛枝凪斗虽然淡淡的笑着，但却在这个瞬间紧张起来。“我不想让你不幸……小曦。今天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还是幸运大过不幸……”

“凪斗哥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是认真的。”江崎曦微微叹了口气，倒是轻轻握住对方的手来。“我既然能实现海森堡理论，那么那份「不幸」应该就无法影响到我。况且，等升入希望之峰后，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凪斗哥的绝症的。既然告白了……我应该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吧。”话虽如此，但她还是羞红了脸，却同时用格外真挚和坚定的眼神看向狛枝凪斗那双翠绿的双眸：“我……想要让凪斗哥幸福。仅此而已。”

“真不愧是我一直深爱着的小曦……你身上闪耀着的希望也是如此强烈，是因为我现在正处于绝望之中吗？”对上江崎曦那对如倒映在爱琴海中星影的双眸，狛枝凪斗浅浅展露笑意，先是慢慢将手环住对方，在确认周围真的没有异常后才紧紧保住江崎曦。周围的宁静持续许久后，他才轻轻呢喃道：“啊啊，即使这样也没有被车撞飞，真是太棒了……”

“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江崎曦也环住对方，感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速。“我保证。”

夜凉如水。

当二人各自分开后，江崎曦在回到自己同叔母居住的地方后，心情蓦地沉了下来。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她自然记得一清二楚，也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结果会是什么。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得尝试一下，毕竟唯有这件事，她不能懈怠。

她推开门，在静静凝视漆黑一片的室内后以毫无波澜的声音道：“我回来了。”

叔母在不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过了数秒，屋内仍无回应，江崎曦便直直踏入玄关，一边打开各处的灯，一边在房间内四处搜寻。几分钟后，她果真找到了坐在客厅内、低垂着头的叔母。

“叔母。”她淡淡道，置若罔闻般坐在了叔母的对面。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微启樱唇道：“叔母是生物学家对吧？那样的话，我想借您的实验室用一晚。”

“……”没有回应。即使如此，江崎曦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凝视她。过了许久，一直低垂着头的叔母才稍稍把头抬起来一些，始终没有正视江崎曦的双眼：“……滚出去。”

“啊？”江崎曦歪歪头，口吻中没有丝毫对这个回答感到惊讶的意思。

“你根本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叔母冷不防抬起头来，恶狠狠的凝视着江崎曦。随即，她一拍桌子，很不客气的道：“你不是我的侄女江崎曦，你只是个夺舍了她的皮囊的恶魔！你走吧，我还有自己的家人要养……”

“叔母，我不知道您是精神错乱了还是怎样……”江崎曦的语气依旧没有出现波澜。“您是不是忘了，叔父早就背叛您的事实？”

“你……！”此言一出，叔母自然是又惊又怒，在她自己反应过来前，她的巴掌就已经毫不留情地打在了江崎曦地脸上。

出乎预料的，江崎曦非但没有开仪器来自卫，亦或是躲开她这一巴掌。客厅内沉默了许久过后，江崎曦才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朝着门外走去。

“也许对您来说，我什么都不是吧。”她拉开玄关大门，头也不回地说。“江崎曦一直都是我，我也从来都只是江崎曦，从来没有被任何东西夺舍过。如果是因为我没有对您言听计从就如此判断，那说出这话的您未免也太滑稽了些。”

她之所以没有躲避，兴许是考虑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周。首先，她在医院时就拒绝了叔母的探视，甚至直言要杀了她；其次，在那之后还厚颜无耻的跑回来找她要实验室，可谓是无理至极。

但江崎曦清楚，这样一来，她跟叔母就算是彻底恩断义绝了。再来，之前在客厅看到的某个报告，还是让她眼前一亮：

那位曾经在学科研究上与她合作过的另一位科学家前辈饭田桥博士决定公开演讲他的科技研究成果……也许他会愿意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