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长乐未央2

边伯贤走到十字路口时，重新碰上了正赶往约会场地的宋眉。

她遇上了一个小小的麻烦，被一两自行车蹭到了裙摆，素色的裙子蹭上了自行车链条褐色的润滑油。

她苦恼的同大婶争执着，在烈日下吵的面红耳赤。

边伯贤走上前，掏出一包纸巾递到她的面前，他对上她差异的目光，绅士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

他本就是这个世界bug一般的存在，所需什么东西自然容易，等他拿了一瓶酒精从杂货铺出来时，宋眉正坐在石墩子上，焦虑的揪着衣摆，似乎在担心约会迟到。

“抱歉，久等了。”他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将她长裙裙摆轻轻攥在手中，在污渍上倒上酒精，轻轻揉搓。

“润滑油一般清水洗不出来，这样反而有去污的作用。”他抬起头，朝局促的女人温和笑了笑，她干巴巴的红了脸，吞吞吐吐道：“谢、谢谢。”

“您是要去相亲吗？”他突然提问。

涉及隐私，宋眉有些尴尬：“啊…对，工厂里的姐妹给我介绍了一个人，据说是开模具厂的。”

边伯贤手上动作一顿，他垂下头，语气冷淡：“我在双城中新区住了很久了，你说的那位模具厂老板难道姓孟？”

宋眉顾不上两人狎昵的接触，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裙摆上的油渍挥发的差不多了，边伯贤展开裙摆，收回了手。

他搭着膝盖，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如果我和您说的是同一位孟先生，您还是注意些，我和他是同一片区的人，听说过一些不好的传闻。”

“什么传闻？”宋眉心跳如擂鼓。

边伯贤神色一凝：“恋童癖，尤其是女童。”

不顾宋眉惊愕的视线，边伯贤站起身，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又恢复了亲和的模样。

“传闻有真有假，多个心眼总归是好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这句话却是像针一样刺进了宋眉的心脏。

她忐忑的赴约，面对她的迟到，面前的男人丝毫不计较，态度绅士有礼，全程对她很照顾，一副斯文的模样，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宋眉的顾虑渐渐消除，心想着不该从一个陌生人嘴里了解一个人的为人，更何况那位俊秀的男人并未点名道姓，或许…都是巧合？

聊的差不多了，孟示才提议送她回去，他们正走出店门口，一个小女孩突然撞在了孟示才的腿上，七八岁的年龄，和俞希望一般大。

孟示才并无恼意，他蹲下身，亲切的将女孩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又拨弄着她凌乱的头发，一副无懈可击的温柔模样。

宋眉却看的毛骨悚然，她清楚的看到男人去拉女孩的时候，右手自然的顺过她的臀部，只是帮她整理头发而已，却有意无意的蹭过小女孩的脸。

陌生男人无意的警告令她警铃大响，她不住手脚冰凉。

女孩跑着离开，孟示才重新站起身，笑着看向她：“我们走吧。”

“那个…”宋眉抠紧了包，努力乔饰的冷静，“我突然想起来要去趟工厂，就在附近。你不用送我了。”

或许凭借他人的寥寥说辞和自己恶意的脑补给他人冠之莫须有的罪名是错误的，但是宋眉不敢赌。

一切关乎俞希望未来的，会置她不幸的，她都不敢赌。

边伯贤和吴世勋并排坐在门口的座位，两人半透明的形态如空气一般被众人忽略。

看着分道扬镳的两人，吴世勋摸了摸下巴，问道：“你说，他们之后会不会还有联系？”

边伯贤淡然的看着脚步紊乱的宋眉，语气笃定：“不会，宋眉很爱她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会冒险。”

吴世勋诧异：“你怎么那么确定？上辈子你们可没有任何联系。”

边伯贤不动声色：“就凭她愿意为了希望和孟示才同归于尽，而且，女人的爱比男人的爱更为肆无忌惮，即使背后还有需要她的人，为了她所挚爱的，她也会放弃一切。”

他说的是他那位追随父亲跳海自杀的母亲。

吴世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浑然想到什么，猛的看向他：“哎呀！你怎么能改变1996年呢！”

边伯贤偏过头看着他，静静的等着他说下去。

吴世勋几欲抓狂：“你说你，看着那么聪明运筹帷幄一顿操作，怎么那么笨呢！你阻止了孟示才侵犯俞希望，那就代表着她会安然的待着双城中新区，而这个世界的你可是一直待在宜城上南区！你们见不到面了！”

他本以为会在男人脸上看到后悔莫及的表情，可谁料到他神色自如。

吴世勋后知后觉的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早就料到了？”

边伯贤沉默不语。

吴世勋来到人间时，又一次将他们2007年到2010年的相遇相知补了一遍，忍不住为他们之间艰难的相扶与共所动容。

他哑然：“边伯贤，你爱她吗？”

他说的毫不犹豫：“爱。”

吴世勋又问：“你不想跟她在一起吗？”

边伯贤苦笑：“想啊，我做梦都在想。”

“那你大可回到2010年5月6日那一天啊！改变覃西的死亡，这个世界的你们就能在一起了。”吴世勋抓乱了头发，丧气道，“边伯贤，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私一点不好吗？”

自私吗？

边伯贤缓缓暗下神色，他自私的想过的。

在得知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节点时，他第一个想法便是回到覃西死的那一天，那是他这辈子最为后悔、最为无助的一天，他巴不得彻底重新来过。

救活覃西。

告白覃西。

和她绑定一辈子，永远相依相伴。

可是他做不到，在覃西的人生面前，他做不到自私。

活下来的覃西始终会痛苦，始终会因为孟示才饱受煎熬，童年可耻的过去终究是她的伤疤，牵连着她的血肉，无论新陈代谢多少次都无法消弭。

伤害是真实发生过的，任何的救赎都无法让它成为梦一场。

除非从源头斩断。

俞希望没有遇到孟示才。

俞希望没有遭遇侵犯。

俞希望始终是俞希望。

覃西从不曾存在。

哪怕他们这辈子无法相见，哪怕这个世界的边伯贤无法迎来属于自己的光，他也不会后悔。

因为她会好好的。

不会畏惧别人的接触，没有可耻的过去，健康的茁壮成长，在漫长平安的人生上能够变做一个普通不过的正常人，拥有朋友、家人，甚至是爱人。

这是边伯贤送给这个世界的希望的礼物。

覃西于他来说是光，可于俞希望来说，覃西是一张修饰痛苦的面具。

所以，边伯贤决定带走覃西。

这个世界只有善良懂事的俞希望，没有逞强温柔的覃西。

小姑娘的未来，定会花团锦簇。

吴世勋变扭的说为了郑重表达生死界对他犯下的错误，同意让他以透明人的形态在人间多待几年。

可没想到，这几年，便是十几年。

他一直陪伴在俞希望的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上了小学的俞希望有做不完的作业，他便托着下巴静静的坐在一旁陪着她，偶尔瞥见做错的题目，他也只能爱莫能助的宠溺一笑。

俞希望三年级的时候，宋眉嫁给了一个律师，那人虽说其貌不扬，但是为人正直，对待这对母女极好，俞希望跟他相处了半年就改口叫了爸爸。

小姑娘出落的愈发漂亮，边伯贤毫不意外，她身上始终带着一股直面阳光的纯粹与开朗，这种出众的气质到了中学之后愈发出挑。

初中高中六年，爱慕她的男孩子不少，情书收到手软，边伯贤总是看着她礼貌的接过男生递来的情书，然后委婉拒绝，回到家后就将未开封的情书丢到了柜子里，从未打开过。

她有时会躺在床上翻出那条氧化更为严重的项链，缠在指尖玩，语气抱怨。

“Q先生，你们神仙也会说话不算数的嘛？十年多了，你怎么从不回来看我？”

边伯贤站在她的床边，忍不住抬手悬于她的头顶，做出抚摸的动作。

今年的俞希望十八岁，是他第一次遇见覃西的年龄。

床上的女孩坐起身，跳着下床，连拖鞋都没有穿，她撑着窗沿望向远方，深吸了一口气。

边伯贤离得近，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好歹让我梦见你也行啊…我都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她甩了甩脑袋，苦恼的锤了锤脑门：“那么好看的人你都能忘记，俞希望你真的太笨了！”

边伯贤颤抖的探出手，正要碰到她的肩膀，她却忽的转身朝前走，身体直直的穿过了他的胸膛，一股空虚从已经停止的心跳蔓延开。

冰冷的液体坠出眼眶，他愣了愣，无力得垂下了半空中的手。

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早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