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五）

“丽君也老大不小了，一直跟着我和她妈待在乡下，今年已经三十二了，因为长得不俊到现在还没有结婚，你说要是苦了我自己也就算了吧，可是她们娘儿俩跟着我一直也没让过上好日子，我心里真觉得对不起她们，我听说现在那个，那个什么整容的，不是能一下子让人改头换面变俊吗？丽君也天天哭着吵着说要去整容，还说什么不给她钱整容她就去死之类的话，你说这我哪能受得了啊，可我也没多少积蓄啊，听说那玩意儿一下子起码十来万，我上哪儿去拿出这么多钱啊？我就跟她说我先想想法子弄点钱再说。雨洁啊，大哥小时候可没亏待过你，你这次就帮帮大哥，啊？”

“是啊雨洁，丽君确实为这个事儿挺烦恼的，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村里人多多少少会有些闲话，她一个女人家，闲言碎语多了，可不好看呐。再说了，你到底还算杨家人不是，你能忍心让你侄女受委屈？不是我说啊，那雨洁你也太不是人了。”

陶然能够感受到，杨玉洁在听这些话的时候好几次都微微颤抖了，眼眶也气红了好几次，刚刚按着陶然的手也有几次握得很紧很紧，陶然心想，估计是想到外婆了。毕竟当年这两个自称“有苦劳”的人对待自己的亲妈都不做点人事，如今才几年过去，就已经认为外婆去世的阴影完全消散了？他们怎么敢的啊？他们自己良心不会痛吗？外婆奄奄一息、躺在他们家床上艰难挨过最后几天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诚恳、这么紧急地来找她们，反倒是自己女儿的一个整形手术，跑来要钱了？而且看看这态度，完全不像是在求人借钱，说的那些话就是赤裸裸的PUA啊，好像杨玉洁和陶然不给他们钱就要遭天打雷劈一样的。

陶然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可笑至极，想到外婆，她冷笑着眼角又有泪水湿润了。她听到身边的母亲吸了下鼻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开口道，

“大哥二哥，丽君的事，我也不好受，但是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了，我和小然，不会给你们一分钱的！”

听到杨玉洁憋了半天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杨雨军一下子坐不住了，“你这是什么话？！”

“就是这个意思！我和小然不会给你钱。丽君想要变好看，你让她减减肥、买点化妆品、买点好看的衣服打扮打扮就好，再说了，我觉得整容不是什么好办法，对身体健康有副作用不说，还会让丽君形成依赖，万一后期再出什么问题，又会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个不想看到的局面。”

“合着你就是有钱也不给呗，我在这儿说了这么半天想跟你们娘儿俩讲道理，结果还真是跟你们讲不通，雨洁，陶然，你们俩做人别太绝了啊。”

陶然实在听不下去了，“那外婆去世之前那段时间你们做的呢？！”

两个舅舅听到陶然提起这件事，一下子都有点慌神，他们自知理亏，但杨雨军反应了几秒还是磕磕巴巴的接上话，

“你这孩子，怎么还翻旧账呢？这事儿不早就过去了吗，一码归一码，咱们现在说的是丽君的事儿，你扯你外婆做什么？”

“你能过得去，可我过不去，”陶然的眼眶也红了，她知道妈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但有些话她还是想当着这两个舅舅的面说了，

“我和我妈都过不去。当年你们是怎么照顾我外婆的你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那样一位老人啊，还是自己的亲妈，你们是怎么忍心的啊？就那样不管不顾，尿不湿不及时换、饭菜根本她就不能吃那么干那么硬的东西，你们还没有人喂她，那么热的天也不给她弄一个凉快一点的环境，就直接收拾了一间破屋子就把她安置进去了，为了减少异味还一直给她捂着被子，那是七月份的天气啊，她自己动不了，一个姿势睡得难受你们连身都不给她翻一下，一个大活人，活生生的人啊，身上就已经有腐烂的地方了······”

陶然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跌坐在沙发上，觉得好累好累，她为外婆感到不值，她为自己没有多在外婆身边尽一份孝而后悔自责。这么多年了，陶然对外婆的感情第一次爆发得这么彻底，陶然自己也重新认识到，外婆之于自己的生命来说，是一位多么重要的人。

杨雨洁也失声痛哭起来，为自己的母亲心痛，也为自己的女儿心痛。

杨雨军和杨雨国这次没有接话，似乎被这两母女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给吓到了，也有可能是因为被戳到痛点了。

“好了，你们走吧，我和我妈都不想看到你们。至于丽君姐，”陶然清了下嗓子，收拾好表情，继续说，“我认识几个专门做科学减重的朋友，整形的话对身体伤害真的挺大而且我觉得也不太现实，在村子里可能会引起更多的流言。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让她直接联系我。还有，我在提醒您两位一句，陶远行早就跟我妈离婚了，所以别再打他的主意，这么多年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我长大，我们俩的生活近几年才有了些起色，没有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们挣钱不容易，我们也是一样的，本事不一样罢了。”

说完就扶着杨雨洁的肩膀去了卧室，“走的时候带一下门，谢谢舅舅们。”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杨雨军和杨雨国此时也是有些心虚，习惯了听安排的杨雨国望着杨雨军，两人交换了一会儿眼神，杨雨军跺了下脚，“他妈的，这俩娘儿们还挺刚，什么破钱啊不要也罢！还有杨丽君那个不靠谱的东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老二，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