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

我猜的没错，陶然下午还有事情，她确实就是忙里偷闲抽空过来看我的。

中午在我家留了一会儿，令我很意外的，她对我桌子上摆的那本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非常感兴趣，她当时很欣喜，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本书。

“没想到你也读过这本书，小宁。”

“嗯，其实我大量接触外国文学作品是在初中那会儿，自从大学以后，我读的西方文学就比较少了，但这是我大一的时候读到的非常受震撼的一本书。”

“说说看。”

“我很喜欢书里的有一段叙述，她说‘我自以为我在写作，但事实上我从来就不曾写过，我以为我爱过，但我从来也不曾爱过，我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站在那紧闭的门前等待罢了。’

我觉得这段话里面体现出来的孤独和茫然，是我一直以来想说而描述不出来的状态，所以在第一次读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就非常有共鸣。然后，也许就是因为这句话，我彻底地爱上了这部作品。

说来有些奇怪，我这个人，确定书的价值似乎只在一瞬间，我常常会因为一句话、或者阅读时涌上的一刹那的感觉而喜欢上整部作品，甚至是这位作者的所有作品。那种感觉就好像是······”

“遇见和你灵魂契合的朋友。”

“对！就是这个意思。那你呢，你是为什么喜欢这本书呢陶然？”

“价值观吧。玛格丽特是结合自己的经历写成的这部书，这本书的结局是悲剧，我认为，和自己的过往对话并将之升华，况且这过往并不甜蜜，这样重演、剖析甚至深挖自己的痛苦经历，是一件非常有勇气的事情。”

“她也许正是想用这样一种方式获得一份结局感。没有收获圆满的爱情，但是留住了记忆，也算一种成就吧。”

“嗯，我也觉得她在作品里对自己人生的总结和回望，以及不同时期思想和价值观的输出非常可贵。我记得她说过‘我知道，女人美不美，不在衣装服饰，不在美容修饰，不因为施用的香脂价钱贵不贵，穿戴珍奇宝物、高价的首饰之类。’我很欣赏······”

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陶然的工作，我还没有机会详细的问过她，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对于文学的热爱和独到的钟情、理解，我甚至觉得她甚至比我距离文学的距离更近。都说文人傲骨，我对于自己对文学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我不轻易被一个人折服，但我今天隐隐有种感觉，我被这个接触不久的女生震撼了一把。

晚上六点，我如约而至。这次陶然家的灯光依旧很暗，但是正门屋子里的灯全都打开了。门是虚掩的，我推门走进去，这次清晰地看到了她屋子的布置。虽然是镇上的老宅子，但是室内装修的很有氛围，整件屋子是黑白的色调，白色的墙、黑色的家具，和她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一样：干净、利索。

陶然就坐在沙发上看书，还是和上次在她家看到的一样，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低着头，神情很舒缓。看来今天这本书也很称她的心。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很随意地就往嘴边挂了笑，放下书，望着我，拍了拍身边沙发空着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

她没有像接待客人那样对待我，每一个动作都发生的自然而然，像是那我当作这间房子久别重逢的另一位主人。她希望我放松随意下来，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到了。

我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目光往旁边桌子上一瞥，看到她刚刚读的那本书的名字，《糜骨之壤》，作者是波兰人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这位作者我也略有耳闻，是201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但是我只读过她的一本短篇小说集，叫《怪诞故事集》，由于我近几年来读的外国文学比较少，这本长篇还没有读过。

她捕捉到我的目光，就说了一句，

“小宁，你想看的话，可以随时找我要。”

“嗯，好。那你看完告诉我一声，我来找你拿吧。

对了你不是说今晚有事情跟我说吗？是什么事情。”

“你先猜猜看。”说着她稍稍伸了下懒腰，把背往沙发上靠了靠。

这架势分明是做好了长谈的准备啊。其实我来之前也想了一下，六点钟对我来说实在不算晚，按照我的作息规律夜晚是从十点开始算起的，那这么早就把我喊过来，估计是想把之前的一些事情都跟我交代清楚。

“你是想告诉我咱俩这么多年的渊源吧。”

陶然看了我一眼，起身给我和她自己各冲了一杯咖啡，

“我记得你喝咖啡不喜欢喝太甜的。”

“嗯，谢谢。”我伸手接过咖啡。

“是的，小宁，你考虑的没错，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把这些年来对你的感情告诉你，在我的认知里我们俩的故事已经进行了很久很久了，有些事情你当时年纪小记不太清楚，但我不希望我们俩的记忆长度差距那么大，我也不希望你被我的情感弄得莫名其妙。如果我用十几年的感情厚度去对等你几天的感受，你迟早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对你不公平，也不是我想看到的状态。

小宁，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坦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