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

我完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隐约觉得这人说话的节奏、停顿有些耳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我的思考令我沉默，沉默这种东西，就是很神奇，它好像有一个时间节点，在那个节点之前，沉默是拒绝，而在那个节点之后，沉默，更像是一种等待。

那人把我转过来面对着他，顺手把我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在一边，从正面拥抱着我。他拥抱的力气比刚才大很多，我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我尚且不知道名字的人，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某些故事里扮演过我生命里的角色。这个人绝对不是刚刚和我认识那么简单，我直觉和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人相识甚久，只是我自己还没有察觉过来。我对这个人的熟悉感和信任感似乎是发自本能一般。

屋子里的光让这一切影影绰绰，有些不真实，我闭上了眼睛。

夏日的晚上，尤其是在树木丛生的小镇上，是不会太过炎热难耐的，加上住在这一带的很多是老人，出于身体和省钱的考虑，很多家夜里不会开空调。这家也一样。

但是近距离的接触和长时间的拥抱还是让我鬓角有些汗湿，几绺碎发贴在额头上。我能感受到，有一滴汗水，要经过这绺头发的汇聚流进我眼睛里了。

我热的呼吸变重了一些，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松开我扶住我的肩膀，就正面地看着我。注意到我额前的头发，他伸手去轻轻拨开，往后面理顺。

我想这时候我总可以有机会看一看，确定一下我心里的疑问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对这个人有这样熟悉和信任的感觉。但当我感受到几缕长发落在我肩膀上的时候，那人的脸庞和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不是他，她是女生。

我看到她长长的头发，虽然绑着低马尾，刘海却还是收不住的。她的脸英气清冷，嘴唇有点薄，此刻正挂着笑意。

我一瞬间有些震惊，更多的我能感受到的却是雀跃和欣喜，刚刚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是气音，我根本没有听出来她是女生。

其实自从和男朋友分手以后，我就意识到我对女性的感情有些变化，我一直没再找，对男性好像丧失了了解的兴趣，我喜欢和我室友待在一起却又不仅仅是因为友情，我开始有意识地接触一些同性文学和影视作品，我也梦见过自己和女人在一起······

我慢慢变成了这样一个人，我好像喜欢女的。

而此时此刻，这份我能很明显察觉到的不简单的拥抱、这份禁忌之恋带给我的新鲜感和刺激感让我产生了一瞬间沉溺的欲望。我只惊住几秒钟，就心满意足地接受了。我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伸出手抱住她，想要多沉浸在这一刻一会儿。她却接住我的怀抱。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牵着我的手走去床边，示意我坐下。

刚刚又热又激动消耗了我很多体力，我坐在她身边，稍稍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

“果然还是小孩子，我去把空调打开。”

我嗯了一声，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状态里出来，就不再吱声。她也没再说话，把空调开到合适的温度以后回来，就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静静地环住我。

我差不多呼吸平稳了，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挺久之前了，你很小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但这么多年以来我对这份感情的确认也是经历了一些过程，而且这么多年以来放长假你都比较喜欢独处，我很少看你朋友来找你或者你去找你朋友们，咱俩接触的机会很少，你没注意到我很正常，话说这条胡同里的人你总共也说不出来几个吧。”

“那我刚上大学那会儿，你怎么不来找我？”

“我是想去接触你来着，但那时候你不是有男朋友嘛，我想着，我对你心思本来就不单纯，打着做朋友的名号去接触你，哪天跟你表白心意了反而会伤害你，还不如我再等等，找机会一上来就，嗯，表明我对你的感情。”

“那你怎么确定我愿意呢？”

“谁跟你说我确定了？我就是赌一把，今天你要是直接生气摔门就走了，我也无话可说。”

“说实话。”

“其实我还是有点把握的。我说了我一直关注着你，你的很多情况我也都了解着。我跟你妈妈关系比较近，有时候也会去你学校那边远远地看看你，我隐约觉得你从分手以后就不喜欢男的了。我也问过你妈妈，你妈妈告诉我，她的宝贝闺女确实说过不结婚不生子不跟男的在一起这种话。小宁，你妈妈她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我今天让她把你派过来的时候，她说只要你愿意她没什么意见。”

“我妈她······

那为什么是今天？”

“我今天在那边办事，问了你妈妈知道你正好也在那边，就问她要了你的去处，找着找着就看到你在买戒指，你在手上试戴的时候，我看到了，嗯，我当时的想法就是：真想给你也加上一道我的标记，让你的手上戴着我送的戒指，这真的着实激励了我一把。”

“嗯，我知道了。那，你叫什么名字？”听得出来眼前这个人关注我很久了，可是连人家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有些心虚。

“陶然。”

“陶、然、陶、然······”

“我名字这么好听？”

我刚恢复的脸又有点红“是好听啊，我想记牢一点多念几遍不行吗？吓我一跳。

对了，我爸估计也不认识你，可我想让你来我家找我，那怎么办？”

“你就跟他们说我是你姐姐，反正我也确实比你大几岁。”

“好。”

“那你今天先回去，送个东西耽搁这么久，家里人该担心了。虽然你妈妈知道，但我还是要收敛一点，毕竟是第一次和你面对进接触，我不想让你妈妈担心。”说着又笑起来。

怪不得刚刚不让我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