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讳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已开始他们的交流是很和谐融洽的,虽然已经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了吧,但至少如今的处境多少也算是有点共同点。
况且这美人大姐善解人意的很,就是有点一问三不知。
问她名字,她说不知道,问她在地府待了多久,她说不知道,问她为啥找上自己,她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酆讳就未免有些心虚。
他小心翼翼的就问人家‘是不是我上辈子害死你的’,姑娘摇了摇头。
他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默默给她贴上了一个不善言辞轻度社恐的标签。
社恐有什么的,他自己也勉强算是个社恐,尤其是跟女人说话,没看都已经二十好几了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么。
咱们来日方长么。
不过对于这事他可能是有点误解,毕竟社恐这东西吧,它是很有弹性的。你社恐了没有关系啊,总有不社恐的人吧,你不说话,人家就跟你说话,你总不能还是不说话吧。
这么一来二去不就认识了么,万一人家还是个本来就对你有点好感的姑娘,那一来二去不就更熟悉了么。
综上所诉,酆讳他没有女朋友跟他社恐其实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而且他都能在月末不交稿的情况下腆着脸去问制片人借钱了,还有什么可社恐的。
他就是有些不太会说话。
尤其是对女孩子,根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挺久之前了,他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坐他后面那姑娘天天看着他背影,看着看着就春心萌动了。
酆讳当时还不是现在蛰伏整天胡子拉渣的宅男样子,每天打个篮球白白净净,还是挺阳光挺帅气的。
毕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也不好直接表白,就每天有事没事的戳他两下找他说话,约他放学一起去食堂。
夏天嘛,小姑娘在家里挑三拣四半天换上一条挺俏皮的小短裙,到了学校就问他这么穿好不好看,是不是没有个子高的女孩穿着好看。
他瞪大了自己的一双狗眼瞅了人家姑娘半天,憋出来一句:
“好看是好看,就是你腿有点黑还有点短。”
气的女孩子大半个学期没找他吃过饭。
这次也一样,他跟人家女鬼姐姐并排坐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几句话过去Juin没的说了。
没的说就没的说么,没的说你就不说了么。可他就不!
他在打听完了人家生平没得到多少信息之后眼珠子一转张口就问,“哎你是怎么死的,怎么死成了这个样子。”
结果可想而知。
他话一出口,就见到对方脸上表情一变,黑的跟他妈游光一样,接着阴风阵阵,沙发后的窗帘扑了他一头。
他还兀自在跟蒙在脸上的窗帘做着搏斗,下一秒就觉得自己头朝东脚朝西被拽下了沙发,然后胸腔一紧,一具柔弱无骨的人体就缠了上来。
酆讳眼睛一闭一睁,女鬼姐姐那张漂亮脸蛋已经开始往下掉皮,最后变得死青死青,裂开嘴朝他露出一个笑。
他没听到对方说话,但从那笑里,他已经知道了意思。
不是想看看我怎么死的么?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
酆讳没想到自己一个鬼差,鬼还没抓到就先被自己人给整死了。
出师未捷啊……
他惊魂未定的捂着自己脖子,又去捂自己肚子:
“对不起,我有口无心,你……你千万别怪罪。咱们可是室友啊,你还要再我这儿待一段时间嘛不是。
我给你上供,你想吃什么供什么,行吧?”
对方摇了摇头。
酆讳又小心道:“那我给你烧纸钱,你想买什么买什么,好吧?”
“不必了。”
女人看着他道:
“小哥若有心,每日三炷香便可。”
“这有什么难的,我一会儿就去买,今天我请客,你要多少有多少。”
酆讳手一挥,不以为然道。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真的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按说咱们也要成为室友了对吧,但我连你干什么姓什么都不知道,有个名字……也好称呼么。”
“称呼?”
女人想了想:
“公子唤我女苑罢,奴家本也漂泊无根,名姓一事早已不记得了。”
“哦……”
酆讳对她文绉绉的发言颇有些不适应,答应了一声,“那你待着吧,我出去买烟顺便给你买香。”
女苑看了看他,朝他蹲了一礼:
“公子不必这样客气。”
酆讳更不适应了,被这么’公子公子’的叫着感觉自己分分钟要穿越。
“那你也别客气了,我叫酆讳,你叫我酆讳就行,酆是酆都的酆,讳是忌讳的讳。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一个码字的。就是写戏本子的,没多少钱。”
所以也不算什么公子哥儿。
对方从善如流的改口:
“酆公子。”
啊,随便吧……
女苑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跟刚刚那个要用骨头勒死他的恶鬼简直判若两鬼。
酆讳也不再多事,转身拿了钥匙就打算出门,换上鞋要出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看了看她:
“你……这个,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女苑正在想刚刚他说的话,抬头一看就见他指着自己,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白:
“多谢公子好意。”
酆讳转身就走。
刚要关门的时候却听她在门口又叫了一声。
酆讳……
似乎是自己的名字。
酆讳停了下来,反手又推开门看着她:
“怎么了?”
女苑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才道:
“奴家乃轻贱之躯,承蒙公子不弃在此叨扰,方才之事,是奴家错怪公子了。”
酆讳皱了皱眉,终于没再说什么,抬脚出门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女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见他下楼时的脚步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最后就完全听不见了。
她回过身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牌。
也是一样的巴掌大小,幽幽的发着蓝光,上面刻着酆讳的名字。
她又想了想,最后还是抬起手。
指骨一点点收紧,玉牌在她手中最后化成了一摊糜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