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讳觉得自己的生活大概就到今天这一刻就结束了。
不管是好是坏，也不管他还有多少的稿子没有交，多少年的恋爱没有谈，或者是多少年的老婆没有搂在怀里……
都不重要了。
再往后就是鲜花和祭品，以及每一年无人问津的坟头，兴许上面还长满了草。
不会有人知道他其实并不是熬夜在家中赶稿猝死，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临死之前还见到了神仙，更不会有人知道在十八层地狱深处站在奈何桥边那个牛头其实是个人，而那人就是他酆讳。
太忧伤了。
所以他一仰头，挺悲壮地说：
“我当个马脸就行，给我查查啥时候才能投胎。”
此言一出，刚才还拿捏着姿态偷偷和游光挤眉弄眼的红衣人猛地一扭头，直直地看向他。
酆讳被他那反应震的不由自主就退了两步，有些结巴地道：
“怎么……怎么了，马脸不给人当啊？”
红衣人似笑非笑的看看他没说话。
倒是一旁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游光听他这么说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
“给当，给当，哪儿能不给当呢。嘿嘿……”
说着怪笑几声，直笑的酆讳菊门一缩，脖子后寒毛悚然而立。
他有点犹豫，觉得自己可能是上了什么贼船。
“你们……当个马脸，不会还有什么潜规则吧。”
“那怎么可能？”
那满身冒黑烟的玩意儿听他这么说就是一阵摇头，一边摇一边笑，搞得自己全身骨头咔咔乱响。
他不想听这牙酸的声音，有点难受的捂了捂自己的耳朵。
“那，我当到自己命数到了，就能投胎了吧？”
“能的，能的。”
对方还是那么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接话比拉屎都快。
酆讳终于忍无可忍的摆摆手：
“我没问你。”
坐上头那人看看他，又看看游光，一点头：
“自然，本官所判之案，你大可以放心。”
他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那行吧，赶紧开始吧，早一点开始早一点结束……”说着又想起了什么，
“哎对了，那我也算是白白帮你们冥府干了几十年的活儿吧，就没有什么福利吗。”
“福利？”
游光有些好奇，又有点意外的重复了一遍，转过头反问他：
“你想要什么福利？”
酆讳不意他又问回来，本来还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被他这么一问，一时半会儿反倒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要求，竟有些呆住了。
大概见他太久不出声怕他反悔，那红衣人拍板道：
“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只要不是太过分，日后你功德圆满，我们能做到的必然做到。”
酆讳还沉浸在自己对来世的美好畅想之中没回过神。
对方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只好道：
“现在没有也没关系，等你何时想起再说便是。”
酆讳回过神也就来得及听到着最后一句话，忙又问道：
“那我到时候提多少都行？”
这显然是不行。
就一个要求，想好再说。
大约是他那副怎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的死样子实在过于闹心，游光按捺不住又蹿到了他身边：
“咱俩以后可就是同事了哈。”
不料那大瞪着两眼怎么看怎么一脸痴呆相的同事张口就道：
“同事？谁是你同事？”
语气中浓浓的疑惑和惊讶，真实诚恳的不行。
“嘿？”
没等他撸袖子，上面那位和事老就来了：
“你既接管了行阴人，以后和游光野仲无常就都算同僚，往后有他们……”
“行什么阴人？什么阴人？”
两鬼看着他都没说话。
“我不是要去看桥了吗？”
游光看着他，表情特别复杂：
“谁说你要去看桥了？”
酆讳抓着自己头发也很奔溃：
“我不是要去当牛头马面了吗？”
那不就是看桥的吗？
一时间大殿之中一人两鬼面面相觑，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就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良久之后，那个一直端坐在上面的红衣人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着还在迷茫中的酆讳慢慢地道：
“牛头马面不是看桥的。在我这里都算是行阴人。行阴人……其实就是你们说的鬼差，黑白无常也算。”
酆讳不知道该说什么，“哦”了一声。
“你去吧，之后会有人定期去看你，收你手头的鬼。”
酆讳又“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不会收鬼啊。”
对方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道：
“我这里有篙里百鬼的图册，你要是遇见，图册会给提示的。”
“而且鬼差不是勾魂的吗？”
游光笑嘻嘻的又挨上来：
“勾魂的人够了，现在就差收鬼的了。我可跟你说，收鬼可比勾魂要好啊。至少不用帮人处理后事，功德分还高，你知道勾多少年魂才能去收鬼……”
酆讳听他口若悬河的比划，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现在可算是咱们部门的新鲜血液，谁出事都不能让你出事，好好干，到时候咱俩一起升职……”
“等一下！”，酆讳敏感的抓住了重点：
“升什么职，不是说了我只要干到时间就能退休，不是，投胎了么？”
游光看着他一愣，又赶紧点头：
“对对对，投胎投胎。那你就不想投个好胎么。你只要干的好，啥没有啊，到时候别说投胎，就是你不想做人……”
话刚到这里，那红衣人就跟嗓子里卡了鸡毛一样吭吭咳了几下，那游光抬头迅速瞟了一眼，嘴上倒是不停：
“你现在这样就算是拿着咱们冥府的俸禄到上面办事，哪一方都给你开绿灯，放心，五险一金我们一样发，周末还带双休……”
边说着边拉他朝殿后那张桌子旁走：
“来来来，封了契就算你正式入职了。”
酆讳一头雾水的被他钳着手腕几乎算是拖到了桌旁，几次三番想甩开好好问个清楚，可游光拽的实在很紧，又频频冲他使眼色，就算没什么交情，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再问些什么可能是不大合适。
迟疑间人已经到了桌前，游光这才松开手。
酆讳被他扯的手腕一阵疼，低头揉了几下，一抬头瞧见桌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刚伸脖子要去看，只觉得眼前一花。
只见刚刚一直坐在位置上八风不动的红衣人已经不知何时到了眼前，手中一支朱砂笔朝着他劈头盖脸挥了过来。
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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