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人吧,倒霉起来连水都塞牙缝,这句话是真正一点儿也不夸大。
当酆讳抱着自个儿脑袋,顶着满身纸灰,拼命往马路牙子上跑的时候真就是这么想的。
“冤有头债有主!”,他跑的费劲,一边喘着气一边回头吼。
撵在他屁股后面那满身漆黑的玩意儿一边追一边居然也气急败坏地吼:
“你他妈烧纸钱烧到老子店门口,烧了老子几十亿的货……”
“你给我站住!”
吼到后面听着都带点儿哭腔了。
酆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跑着跑着终于于心不忍,一个刹步停下来,跟他隔着一条马路对望:
“你是人?”
对方扶着腰,刚刚准备用来揍他的那根棍子杵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酆讳一拍巴掌,“哎呦你不早说,我还以为……”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又看看那人有些讪讪地道:
“都是误会,误会。”
对方没理他:
“我不管,你在我家门口烧纸钱,门口摆的货都让你烧了,你现在说怎么办吧。”
酆讳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说我赔我赔,心里苦的像吞百八十斤的黄连。
要不是怕不够烧,他哪里至于在人家店门口烧…….
“我也不给你算多,本来纸这东西也成本不高,一共四百七十七,你看可以吧。”
酆讳腆着脸:
“不好吧大哥,你看今天是七月十五,这数也太不吉利了,要不凑个整数?”
纸品店的大哥瞅瞅他一皱眉:“得了,抹个零头算你四百七吧,你回去给我把地扫了。”
酆讳张了张嘴,心说你这零头还不如不抹呢。但到底身体比脑子先行一步,已经乖乖跟着人朝回走了。
回到店门口的时候那些纸钱甚至都没烧完,不但没烧完还被风卷着冒着红光带着灰越飞越高,火星四下里要散不散的聚着裹挟起热浪与风声,几乎有一米多高。
大哥目瞪口呆地站着,过了一会儿转头看看他:
“兄弟你牛啊,火龙卷都给你烧出来了,一会儿阎王门就从你这儿开了吧。”
酆讳没敢说话,趁着大哥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扭头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嘴里念叨:
“烧吧烧吧,烧了就别缠着我了,我一周的稿费都烧没了,你再缠我我工作都快丢了。”
大哥看他自己絮絮叨叨的跑远了,这回倒也没再追他,看了看这火索性绕了过去自己进店门去打水了,一边走一边还叹了口气:
“唉……好好的小伙子说疯就疯了。”
只是他刚进店门,那方才还烧出几米高的火堆突然就跟被扯了一把似的,四下里被风乱吹的散开了,昏黄的路灯下那散成一片的火堆只是挣扎了一瞬间,很快就成了片余烬。
火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掐灭了。
风中有几个虚影慢慢从那片黑色中钻了出来,手里攥了一把钱……
酆讳一溜烟的回到家,刚歇了一口气就开始在他那不到三十平的小破出租屋里转来转去:
“应该走了吧,哎,总算走了,那徐瞎子还真挺能啊。真走了啊。”
他心满意足的合上了厕所门,啧啧的感叹了两声,终于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瘫到了床上去。
“幸好走了,不然我下个月就该去要饭了。”
话音刚落,电脑屏幕亮了几下。
酆大编剧努力的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制片人的催稿消息。
他轻车熟路的打开了手机点开了微信哒哒哒的打出了一行“最后一天,明天一定”发了过去,然后迅速的关了机。
不错,酆讳人如其名,就是这么一个来无影去无踪,一拖稿就仿佛不在人世,一提名就人人摇头,摸出的鱼已经能组出条鲲的鸽王本王。
主要他这人还有意思的很。
别的编剧拖稿不着急,是因为人家有钱,没钱也有别的工作。
可他这人吧,每个月穷的叮当响,一块钱恨不得能点顿外卖,除了一套父母留下的房子屁都没有的人,每一周是不到最后关头打死都不发文档,每个月底甚至还在失踪一段时间后主动找编辑和制片人。
找他们干嘛呢?
借钱。
就是这么一个不要皮也不要脸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要皮也不要脸的人,最近却顶着制片方和原作者巨大的压力每天坚持说自己明天一定交稿的人没有玩失踪。简直可歌可泣令人感动。
酆讳心里喊着冤。
他哪里是没有失踪,他根本是快要处在失踪状态。
就在半个月前。对!就是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的他死磨硬泡的终于收到了自己上一个剧本的稿费,开心快乐的看着那笔转账捯饬捯饬自己,准备出门好好舒服舒服旅游几天。
结果当天晚上飞南岛的机票一订,他甚至都没放下手机,在床上一个转身,他就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没有眼珠子的大眼睛。
酆讳和这玩意儿四目相对沉默半晌,终于嚎了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开始了自己欲仙欲死如在梦魇般的夺命十五天,
欲仙欲死是因为这双大眼睛的主人五官实在精致动人,闭上眼简直如同仙妻在侧,枕头上都有了她身上的香味。
如同梦魇是因为这个大美人儿的脖子以下实在考验人的神经。
怎么你见过剥了衣服的美人那你见过剥了皮的美人么?
我见过。
酆讳一边骄傲着一边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短短半个月,他吃不下睡不着,写出来的稿子全是乱码,头发一掉一大把,住酒店都能听到女人哭。
导演和制片人催了第一周催第二周,最后恨不得撬开他家门看看他是不是卷铺盖跑路了。
酆讳终于有气无力的打过来电话说:
“我撞鬼了,我有灵感,我明天交。”
信息量太大,大家以为他把自己写疯了。
虽然说这是个灵异悬疑剧……但……现在连编剧都有体验派了吗?
酆讳眼看着自己神经衰弱,眼看着自己机票失效,总算忍无可忍花了两千大洋找天桥底下的徐瞎子买了道符。
据说只要七月半和纸钱一起烧了就行。
只可惜他不知道要烧多少,刚买完图方便搁人家店门口烧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就他转身点根烟打个电话说明天一定的工夫,店门口摆出来的纸钱全烧起来了。
这应该总是够的了吧……
够不够他不知道,不过今晚睡觉倒是没女人哭也没女人笑了,更没有大白眼珠子滴溜溜转。
只是好景不长,酆讳半夜硬是在一种被人死死盯着的焦躁氛围和货真价实的寒冷中睁开了眼。
第一眼,他以为被剥皮的大美人又回来了。
第二眼,他觉得自己明天恐怕要上电视。
“你你你……你别生气,我钱都在卡里,我这就给你拿。”
坐在电脑桌前的那人没反应,酆讳也没敢开灯。
又坐了一会儿,酆讳不耐烦了:
“你不至于吧,偷个钱你还给偷抑郁了,实在不行这电脑你拿走吧。”
对方好像动了动,酆讳眯了眯眼,借着电脑屏幕的亮光看了看他,就一眼,他胃突然一下空了。
“你他妈什么东西!”
他尖利的吼着骂着,将床头的台灯砸了过去,连滚带爬地下床往外跑。、
可只是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停在了半空中。
甚至左腿还挂在床边。
灯亮了。
那双在屏幕的光中黑如深洞的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我吗?”
“夜游神,听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