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械魂之殇

“你们应该能看明白，我们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吧，”龙城主城隐藏通讯室，十几个全息投影正在开一场会议。

“你们这种做法，过于灭绝人性了，”七城城主龙七子眼神有些黯淡，刚刚他才将那些战损的战士收入修复舱。

“你们这样做会死很多人，可能比祂们要杀的人还要多，如果被祂们发现了你还有自主意识，你可能会死，”说话的人声音有些年轻，从外形上看是一位抱着布娃娃的萝莉。

“这是我们可以使用的唯一方法，我们的改造人已经可以撼动祂们制造的机械人，利用，曾经的技术，”说话的人声音偏女性化，其投影从轮廓上看也是一位女性。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这都是最后一次了，这一代的安托已经彻底被祂们洗脑，按照计划，我会以我的死为钥匙，但现在看来，也许应该使用涅槃计划了，”说话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一代的司空，司空是龙城城主的名字，而龙城城主的名字也只能是司空，每一代司空容貌完全一样，但是内在完全不同。

“实验组里只有一个独裁者成功了，创造了一个半依附式的战舰文明，还要继续实验吗？二号。”

“继续进行实验吧，独裁很难长久，从历史中，我们应该学会这一点，而从我们长久的寿命中，我们也应该注意到这点，祂们逼我们变成了千层饼，而我们迫于形势，也只能变成千层饼。”盖亚二号声音有些低沉，“这次的记忆清除由谁来做？”

“我来吧，”又是那个萝莉的声音。

“你不会被祂们发现吧，在那个独裁者的世界中，你所领导的海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大概是最早沦陷的区域之一。”

“不会，海鲨的位置接近地核，常温超过两千摄氏度，没有任何碳基生物可以在这种高温下活下来，”萝莉的声音俏皮，“同时，没有任何高级生物可以在遍布激光网的地方生存。”

“那机器造物呢？我记得海鲨可有不少机器造物，有些机器在那种温度下同样可以正常运转，你要小心，不要让祂们入侵内部网络。”

“放心吧，就算祂们入侵内部网络，也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海鲨的驱动并不靠这种通讯网络，我们将自己嵌在了地壳中，利用百年前计算出的地壳运动带动全舰。”

“最好没什么问题，刚刚的练习，有个A系列的试验品死了，事后龙城，要给我一定的补偿，”盖亚二号的声音冷漠。

“补偿？你在开玩笑吗？你不提这件事还好，既然提了，那我们就来谈谈，你倒底杀了多少人？盖亚二号。”司空的声音冷漠且严肃。

“那些都是应该有的牺牲，司空先生，别忘了，我们创立各自城池的目的都是什么，你们负责把人类变成机器，而我们负责把机器变成人，执行任务途中有牺牲是难免的事情。”

“但往脊椎上镶嵌炸弹可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七城现在的暖房还漏着烟呢！你想让我们的人都被冻死吗？就为了俩复苏者？”龙七子怒吼道。

“龙城的骑兵和天穹的改造人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状态，当退无可退，爪牙不可护身之时，脊核就是那些改造人最后的手段，你们的人只需要上传记忆就能复活，可我们的人呢？死了就永远死了！”盖亚二号同样在咆哮着。

“够了！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一位身强力壮的力士狠拍了一下桌子，“这页翻过去！不要把枪口对准自己的盟友！如果这种时候我们还不团结，你们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吧！祂们不会给我们吵嚷的机会！”

“可是……可是……”盖亚二号的声音弱了下去，甚至可以听见她的低声抽泣，“那些孩子，我看着长大，我看着他们拥有自我，看着他们欢笑。”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那些孩子来自龙城的残渣，盖亚二号，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比模拟战中可怕得多，影子最后一次回应，周围四百个星系，都是那些虫子的住宅，就连模拟战中我们曾模拟出的伪星际联邦也输给了虫子，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力士声音低沉。

“我们真的还有希望吗？”听到这里，龙七子有些颓废地垂下了手，“每百年，就要挑出最优秀的年轻人给那些该死的虫子充当血食，我们活的，就像是一群奴隶。”

“距离下一次，还有多久？”

“七年，呵，现在那些虫子一定高高在上地品尝着战士们的脑浆，一边看着我们这些战败者，上演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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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很漫长，以至于盖亚二号解除会议状态的时候，天幕已经繁星遍布，“我不知道我们的选择是否正确，”她走到一个巨大的平台上，她足下是一个巨大的单面镜子，镜子的那面是，一个泡在营养液中的巨型人类大脑。

“母亲。”单膝跪下，来人的头顶印着清晰的A1字样。

“结果如何？”

“丧失了百分之三十的记忆，受体缺失了半侧身体的能动性，母亲，我们这么做，不会有违天道吗？”

“天道？只要我们还在，就不会有违天道，”盖亚二号知道A1说的是什么意思，天穹上有一种宗教叫做天道派，以天意为行为准则，信仰的是一位女神，他们的起源可能来自于道家与基督教的混合体，一面遵循天意，一面向教会忏悔自己的过错。

教会的权益不大不小，作为统治者她也允许这种宗教的存在，因为方便统治，全天穹城超过七成以上的人信奉天道教。

“可我们杀了……那么多人……母亲，您真的，没动过一丝恻隐之心吗？”A1声音有些颤动，她跟随盖亚二号多年，曾亲手按下那个代表毁灭的按钮，她以为她的心性已经足够刚强，直到她看见了那个巨型的屠宰场。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人类只有通过这种方法，才能谋得一线生机，我从来都不想杀那么多人，”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没有，你真的认为它们是我们的同类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看见那些……我感觉很难受，母亲，我……”

“玩弄基因，忘记自由的感觉，忘记我们存在的意义，他们只想着他们自己能够活下去，甚至不惜与那些该死的屠杀者交易，把自己的同胞改造成怪物，看看我，看看你自己！A1你经历很多，但身居文职，你难道忘了，我们这样做，倒底是为了什么？”

“抱歉，母亲，我只是……不知为何，想哭，我的弟弟死在那纯白之地，甚至连尸体都……天穹高级职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战损了，我很抱歉，母亲，我的愚钝让您生气了。”

“你今天能说出来，我很高兴，A1，作为我的第一个孩子，你的认识远超过其它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A1，我曾亲眼见证人类的毁灭，而那些毁灭者在巨型舰船上笑得很开心，记住这种愤怒的感觉，那时候，我的兄长这么说过，总有一天，我们会让祂们也体会同样的感觉。”盖亚二号摸了摸A1的头，“而在那之前，所有牺牲都是值得的。”

A1花了很长时间才停止抽泣，她站起身，离开了平台，“好好休息吧，”那是盖亚二号临走前说的话，她走到天道教的教堂里，单膝跪地，开始忏悔。

教会的大门猛然关闭，而坐在红色纹路石制长椅上的改造人们纷纷起身。

“母亲的意思是什么？”额头上印着H5的修女从神像背后走出。

“她不会管，我们的报复行为，教友。”A1满是泪痕的脸上流出一丝狠厉。

“能调动多少人？教友。”

“三千名Z系列战士，教友，人数虽然不多，但足以给六号分城造成一定打击。”

“太少了，教友，能翻倍吗？”

“已经很多了，三千名，最起码也能摧毁半个六号分城了，”H5的表情没什么波动。

“那些下贱的机器，他们把自己变成机器，却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主人，呵，真是讽刺！”H5声音低沉，“什么时候出发？”

“破荒日，凌晨四点，我会带着人进军六号分城，让那些高傲的机械人看看，他们，不过是我们手中的玩具罢了，一群下贱的克隆人居然也想自诩为这星球的主人？”脑门上印着A39字样的男性说道，比起A1和H5的女性身姿，他的身材匀称，身着银白色长袍，半赤裸着上身，乍一看仿佛是希腊神话中的神明，他是天穹城的主战派代表之一，打骨子里就看不上那些机械骑兵，认为他们放弃了人类之躯，忘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忘记了身为人类的骄傲，因为他们向那些侵略者投降了。

A39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天穹城中绝大多数人也都是这种想法，他们出生在战争之后，他们接受的历史是，天穹城，人类最后的堡垒，下方的人类团体接受了侵略者的劝降，变成了祂们的仆从，为了保证天穹城不受那些仆从的侵扰，他们必须训练自己，保护自己的城，同时他们效忠于他们的母亲，也就是战前人类的军事AI之一，盖亚二号，她拥有丰富的知识，并是一位耐心的导师。

A系列，个位数世代，是最早被唤醒的人类，一共拥有十人，从0到9，他们是天穹最早的管理者，也是最早的执行者，他们直接听命于盖亚二号，每个人都管理着自己相应的序列。

比如天道教就是A7创立的，他认为，人类需要一个精神寄托，所以他成立了教会，并将盖亚二号的一具身体定义为了天道教的女神。

而A0，他并不负责管理，或者说，他还有另一个名字，阿尔法，下一代的王，他沉睡在营养舱内，每日被灌输大量知识，他的大脑，沟壑很多，尽管外表看上去像是一颗熟透的鸡卵，但如果把他的大脑放大一万倍，可以看出来，他的大脑仿佛一个刻录了万千数据的芯片，密密麻麻的沟壑，他的运算与思维能力已经堪比盖亚二号最强盛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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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荒日，凌晨四点，三千来自Z系列的机器兵器冲向了一直处于云雾中的六号分城，这层云雾是一种伪装，为的是，防止敌人通过热传导或者光成像的方式，破解进入六号分城的方法，与冰雪覆盖下的七号分城不同，六号分城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大，比起说是一座城，六号分城更像是一座倒立在地表下的摩天大楼。

它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建筑，作为七个分城里占地面积最小的分城，它却拥有七个分城里，最强的防御手段，它是由强互作用力紧密锁死的质子和中子所组成的大型建筑，可以抵挡所有电磁波的排查，如果不是因为地面部队意外发现，可能天穹会一直找不到这个分城到底在哪。

而会选用这个分城作为报复目标的原因很简单，思想钢印，这是天罚和天穹合作给天穹上生活的改造人施加的思想钢印，一旦受到龙城对地面实验点进行毁灭式打击，就会导致天穹攻击龙城的六号分城，而那些攻击伤不到六号分城的主体，只会帮它刮漆，六号分城与其它分城都不同，它只有一个核心AI，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独立思想，从外观上看上去它很原始，甚至没有任何的外部防御系统，似乎只具有隐藏自己的能力。

它不像是一座城，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生物，而那个AI，就是它的心脏，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被格式化一次，但是，在长久以来的删除自我意识程序中，它自我研制了一个保护程序，那就是在格式化之前，将自身的数据紧急备份到一个独立于系统之外的机器人中。

而那个机器人出自四号分城，如果说七号分城与五号分城尚且还使用拥有人类肉身的机械人干活，那四号分城就是个纯粹追求机器通神的地方，它连接着三号分城，使用从三号分城运输过来的大量材料制造机器人，同时将这些机器人发放到龙城各个角落，而分给六号分城的，就是其中容量最大，可承载独立意识数据量最高的脑形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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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看看我们！我们拥有这么高的技术，却要每天挨这些恼人虫子的侵扰！”六号分城AI（下文简称为六号）的声音与频率带了些愤怒的情绪，它拥有感情系统，自诩为人类的观察者，但就算它脾气再好，第一次，天穹扔了两枚核弹，第二次，天穹丢下来生化武器，第三次……到现在，“三千台破烂的机器，也想动摇我们的身姿？”

“那你想怎么做？”与它对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龙七子，作为第七分城的最高领袖，他虽然知道天穹与他们是合作者，但这并不妨碍，他消灭从天穹上溜达下来的战争机器。

“我要给他们一些教训！”

“不要攻击天穹城本体，至于其他的，你随意，盖亚二号还不至于因为几颗棋子跟我们翻脸，我怀疑……天罚的那个家伙又不老实了。”

“明白。”

“你还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吗？bxp—7，”龙七子盯着投影里的对方看了一眼。

“给我他们的通讯频道以及调用重型武器的许可。”

“在允许的范围内，不要轰炸地表的B，F，以及原檀香山区域，至于其它的，别攻击龙城主城，那儿的附近你都不能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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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光柱沟通了天地，伴随着一阵奇异频率的波动开来，Z系列的战争机器们失控了，这些战争机器并没有多高的AI，虽然有些上面还有些人类的残余组织，但他们并非人类，天穹城的X系列与Y系列负责研究最优基因以供繁殖，有成功品，自然也会有失败品，而那些失败品不是被研究，就是被转化为了Z系列，其中不乏美丽的少女与强壮的男人，与利用中枢神经系统控制机体的龙城不同，这些Z系列试验品早已被彻底洗脑，他们的脑中被植入了控制器，以确保他们会按照他们的指示行动。

而六号刚刚管龙七子要的，正是他们控制他们的电波频率，利用超频技术与声波共振的原理，他破坏了那些Z系列脑中的控制器，并利用黑客技术反向瘫痪了整条控制锁链，天穹城中拥有高强度的防火墙，所以大多数病毒进不去，但这些外出者则完全不同，天道教所掌握的技术不足以支持他们发明出太强的防火墙，当然，这其实也是思想钢印的一部分，盖亚二号不会允许他们拥有脱离天穹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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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人可是拥有天穹现在的最高改造技术，别随意拆卸，好吗？龙先生。”

“放心吧，盖亚二号小姐，他们的强大之处我们马上就可以看见了，说起来，他们的拟核心技术如何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吗？”

“放心，绝对出乎你的意料，对了，听说你们七城捕获了两名复苏者，你准备怎么办？基因有缺陷的人，可能会污染血液。”

“看看他们的利用价值吧，再查查他们的来头，老实说，我有点怀疑他们的身份，他们出现的太巧了，难保他们不会是虫子的奸细。”

“拟人形态的虫吗？”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那样的事情，”龙七子顿了顿，又说，“天罚的运转效率如何了？”

“一号那边还是那样，只是在收集太空垃圾时，意外发现了几个前几个世纪的太空尸体，正在紧锣密鼓地复生阶段，您也知道，他太无聊了。”

“这么说，那些垃圾，也快清扫干净了吧。”

“快了，龙先生。”

“留意一点主城方向，听说安托要派人下来调查这件事，有些人，该处理掉了。”

“放心，那些人，不会活着离开六号分城空域的，虽然我很看重其中的几个，但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处理后，能把尸体给我吗？”

“我们要留下三个观察，这点没问题吧。”

“可以。”

“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龙七子坐在主座上，轻点自己的右边胸口，“龙，不灭。”

似乎是对他表示回应，盖亚二号同样轻点胸口，说道，“龙，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