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6 我会陪你

后来的几天里，极东基地一片平静，除了偶尔发生的天启灾害以外再无别的事情。

但是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才能看出来，这份平静有些反常。

桐犽便是其中的一个。这天他带队连着处理了两起B+的灾害，死狗一样回到基地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从食堂里面出来的伊欧。

桐犽副军长好。

桐犽有气无力的敬了个礼，随后才发现伊欧居然是一个人来吃饭，神色居然罕见的有些疲倦——以前大招兵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的状态，而且每次吃饭都会和哈尔一起，几乎很少能看见这俩其中一个单独出现。

伊欧嗯，你们今天连续处理了两场，挺累的吧？

桐犽嗯……对了，军长呢？你们俩以前不是总是形影不离的吗？

桐犽挠挠头，还是问了出来

伊欧闻言动作微不可查的一顿，随后掩饰般的打了个哈欠说道

伊欧我们俩是兄弟又不是情侣，哪来的什么形影不离？你语文老师是谁？

桐犽额，我……

伊欧吃饭去吧，食堂要关门了。这两天熬夜处理事情，我回去补个觉。

桐犽……行吧。

桐犽自然是听出这有些僵硬的转移话题，不过看伊欧很不想说这件事，他也没有多问。和伊欧告了别便往往食堂走去。

桐犽他这状态……估计是两人闹矛盾了吧。

想明白以后，桐犽摇摇头，把这件事扔到一边，提着从食堂里搜刮的最后几个汤包便回宿舍去了。

伊欧回到了宿舍，整个人直挺挺的趴到了床上，尾巴无精打采的小幅度晃动着，整个人散发着低气压。

躺了没很久，他便从床上起来，到厨房去拿了一支冰饮料狠狠地灌了两口，随后一屁股坐到书桌上处理今天的文件。文件不多，扫一眼确认之后签字即可。等到事情做完以后，他揉了揉太阳穴，接着打开自己的全息板搞武器设计。

这两天他一共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不是不困，他现在就想倒头就睡。

他是不敢睡。

每当他一闭上眼，满脑子便都是他跟哈尔说的那句“保持距离”。

他全程都很平静，连最了解他的哈尔都没发现什么不对。但他知道那只是表象，真正的他是悲伤的是绝望的是歇斯底里的，是明明疼得要死却还是一刀刀的往自己心口扎去。那种疼痛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任何缓解，就和刚刚才发生的一样，痛彻心扉。

不，痛彻心扉还不够，那种疼痛估计连心扉都给掀了，还得踩上两脚。

想到这里，伊欧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用看也知道这个笑难看到了极点。

一闭上眼就会痛，一想起来就会痛，而他又不是受虐狂，他也会怕疼。因此，他不敢睡，用各种方式刺激自己，处理文件，写论文，搞设计……让大脑一刻不停，这样才不会那么痛。

Satan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Satan坐在床边，托着腮，面无表情的看着像是拖稿拖到最后一刻的乙方一样拼命画图写参数的伊欧，说道

伊欧一部分。

伊欧把手中的电子笔扔到一遍，起身活动了一下，顺手还给自己的眼睛放了一个言灵，让它不会那么干涩。

Satan既然难受为什么还要说？最后的计划并不需要他参与吧？

伊欧这是我的事情，和结果无关，和你也无关。

伊欧从床头柜里拿出之前从烬那里拿的强效薄荷糖，倒出几粒一把扔进嘴里，凉意瞬间涌上天灵盖，眼泪都被逼出来了一点。

Satan你这样会垮掉的。

Satan看着试图用薄荷糖提神的伊欧，语气里也没了以往的那种不正经。

伊欧不至于，要是这都能垮掉我就不是我了。

伊欧从凉劲中缓过来，笑了笑说道。

Satan你现在笑的真的很难看。

伊欧我知道。

伊欧搓了搓脸，再次坐到了书桌前，拿起笔开始补全设计图，头也不抬的说道

伊欧所以我现在也不想笑。

Satan……行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Satan谈了摊手，身影在下一秒消失不见。

咚咚咚……

紧闭的房门被敲响，伊欧知道是哈尔来叫自己吃饭去的，于是起身打算去开门，边起身边说

伊欧来了，晚饭我吃过……了……

起身的那一瞬间，可能是有些太猛了，伊欧感觉眼前一黑，凉意伴随着剧烈的眩晕感迅速在四肢蔓延开来，身体不受控的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伊欧居然还是苦笑着想着：刚才还说自己不会垮掉的，果然所有生物的本质都是真香啊……

脑袋砸到地上，伊欧便是在天旋地转中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

脚步声，仪器声，写字的沙沙声，水声……说话声。

是谁？

伊欧想睁开眼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他无奈，只能集中精神听那说话的声音。

？他怎么会晕倒？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他现在就在里面躺着，一点意识都没有！要是他出了事你们负的了责任吗？！

清脆的巴掌声。

？闭嘴！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吗？！他也是我的家人！他的状况很不对劲，和普通的低血糖晕厥完全不同！这是他的检查报告你自己看。

？怎么会这样……器官老化衰竭……他才17啊！

？你问我？！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是个女声，但是伊欧意识依旧有些朦朦胧胧的，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是谁。

至于那个有些失态的大嗓门，伊欧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是他哥。不过这么些年以来哈尔虽然有时候很皮，但大体上还算是识大体，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这次为了自己，哈尔失态成这个样子，伊欧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哈尔他从小身体就很好啊……怎么会……

？我以前就奇怪，他的体能怎么可能好成那个样子。以他现在的年纪来说，他的身体系统应该才刚刚成熟。但他的身体素质却远远的超过了这个范围，就像是加速了他的成熟过程……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他的身体现在正在以超高的速度的进行代谢，以此获得强大的能力。

哈尔……会怎样？

？生物体的细胞分裂次数是有限的，像他这样透支，最明显的结果就是，寿命大大缩短。

哈尔就是说……他……

？活不了几年了。

啪嗒一声，听起来像是全息板掉到地上的声音。

伊欧听见哈尔的声音剧烈的颤抖着，他对着那个女声问道

哈尔有什么方法……能救他？什么都可以！烬！他不是冥天使吗？让他来！

？估计不行。他的身体现在完全适应这种代谢速度，如果盲目的让烬使用天使权能改变代谢的话反而可能让他身处更大的危险。

哈尔那他……真的没救了？

？如果计算没错，他的寿命还有五到十年。

哈尔会不会是你们算错了？

哈尔的声音透着绝望，而那道女声也是能够听出其中的无奈和悲伤

？这种概率几乎为零，很抱歉。

之后便是沉默。

伊欧感觉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了，不知道是环境安静了还是他连最后的感官也失去了作用。

不过很快，最后一种可能就被否决了。他感觉到他的脑袋被人轻轻的摸了一下，熟悉的手感让他一下子就确认了那人的身份。他说

哈尔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会想尽办法救你……如果，如果真的……

哈尔深吸一口气，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哈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陪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是哈尔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他以前一直以为那只是安慰，但是现在哈尔说出这句话，伊欧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决绝。

上天入地，尸山血海，生，死，我都会陪着你。

我爱你。

悲伤，庆幸，无奈，惊慌失措……无数强烈到极致的感情眨眼间吞噬了伊欧，到了最后，他居然只能感受到一种情绪，一种黑暗到极致的绝望。

他爱哈尔，而且哈尔也爱他，此时已经明了了，毋庸置疑。但是他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能陪伴哈尔的时间太短，根本给不了他什么，因为他的一切，包括命都是哈尔给他的。甚至，他要是走到了头，哈尔有可能跟着殉情——这相当于他亲手杀了哈尔，这比亲手把自己凌迟更加痛苦。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无措和绝望中，伊欧的意识再次陷入了黑暗。

……

再次回复意识的时候，伊欧终于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勉强睁开眼睛，光线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疼，不过他还是看见了趴在床边的哈尔。

伊欧哥……

哈尔耳朵一动，接着便是猛的抬头看向微微睁眼的伊欧

哈尔你醒了？！

伊欧嗯……

哈尔先喝点水。

哈尔慢慢的将他扶起来，把水杯凑到他的唇边。

伊欧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干的快要冒烟的嗓子这才好受点。

伊欧我怎么了？

哈尔你晕倒了，当时我听见咚的一声，叫你你也没反应，我就直接冲进去了，结果你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彻底晕了，我就把你抱到研究所这边来了。赛琳娜听说了之后马上就过来了，他给你稍微检查了一下，说是你太累了，而且吃饭没好好吃导致的低血糖昏厥，养一养就好了。

哈尔收拾了一下病床边上的东西，嘴里说道

伊欧看着目光有些躲闪的哈尔，叹了口气

伊欧哥，我又没有跟你说过，你撒谎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哈尔动作一顿，伊欧接着说

伊欧异于常人的高速代谢导致寿命减短，我还有五到十年，是吧？

哈尔你……都听见了。

肯定的语气，哈尔的手死死抓着椅背，依稀可见青筋。

伊欧嗯，听到还有五到十年之后就又晕过去了。

伊欧谈了摊手，神色不变的说道。

哈尔的手放开了快要被他捏折了的椅背，他看着伊欧说道

哈尔你只是病了，稍微有些严重而已，我会找到治好你的方法的，在这之前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说着还比了个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哈尔你要是不听话，我真的揍你了！

伊欧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扬起嘴角说道

伊欧好，我答应你，我会活着等到你找到治我病的方法，一言为定。

哈尔一言为定。

哈尔也勾了勾嘴角，但怎么看都透着苦涩。他又说

哈尔那等你病好了，我告诉你一件事，很重要的事，你一定会想听的。

伊欧好，我等着。

伊欧笑了笑，神色如常。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的，蠢老哥。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啊。

但是……很抱歉，我做不到。

他还有五年多的时间，那就用这些时间，让哈尔变得即便是他死了也不会那么伤心。

伊欧就这么决定啦！

哈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