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的酒量其实不太好,三杯美酒下肚,竟是眼尾泛红,眸色迷离。她坐在宝座上,单手扶额,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可是,她还没忘自个的使命。
于是她端着自己的金樽,几步下殿,穿过舞袖飞扬的仙娥,直奔凤无双的坐席。
她脚步有些虚浮,行至无双帝君面前,一个踉跄,竟伏在了他的桌案上。
这时候大殿上的气氛都很热闹,三五成群的仙君聚在一起把酒言欢,谈笑生风,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
眼中人额前十二旒微荡。
凤无双深深的两帘睫毛垂下,看着近在咫尺的醉鬼,心也跟着荡漾了一下。他看着宋庭鸢,白里透红的脸蛋和梦里那个死在大雪纷飞之寒夜的女人轮廓渐合。
竟微不可闻的叹息道:“苍天怜我。”
“你说什么?”
天帝好像没听清,慢慢的扶起身,过去挨着他坐下。
她一凑近,凤无双便往旁挪了一大截,淡淡的撇过狰狞的半边脸。
醉鬼未曾注意,只抬手指着殿上一个玉雪香肤的仙女,问他:“此女如何?”
“……太清瘦。”凤无双抿了一口酒,指尖颤抖,按捺不住心头悸动,不知所云。他余光一直看着宋庭鸢,小心翼翼的偷看,生怕惊扰了天人。
杯中琥珀色的琼浆玉液,辛烈呛喉,一股酸辣劲冲上眼底,无双帝君眼睑泛红,水光潋滟。
他自鬼门走上一遭,重活一世,再见故人,喜不自胜。
醉鬼未发觉身边人的异样,似乎更来劲了,指尖一转,又点了个更为貌美的仙女,问道:“此女如何?”
凤无双皱眉,回神。
如实道:“太丰满。”
她想干什么?以前这样,现在还是没变,她为何总叫他评判女色?
“此女又如何?”
“太矮。”
“此女……”
“庭鸢帝君,你到底想问什么呢?”
凤无双忍无可忍,换做平日里,谁敢如此放肆,他恐怕已经叫他血溅当场了。不知为何,对她,总凶不起来。
他当初怎么未曾察觉,她宋庭鸢终究还是个女人,啰嗦!婆妈!
“别别别误会,本君只是想、想为你说一桩绝美亲事。以促进,天魔两界情谊……”
不打自招。
凤无双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心头冷笑,好啊,这宋庭鸢,打主意竟打到他身上来了!给他说亲事?哼,那他岂不该好好配合一下,不然可辜负了人家一番好心呢。
抛却前尘旧梦不顾,现在无双帝君很生气。故人重逢,奈何故人能耐,第一天见面就惹他不悦。
凤无双修长的手指从案上的雕花果盘里拈起一颗紫莹莹的葡萄,漫不经心的去皮。
“哦,那我可先谢过庭鸢帝君挂念了。您如此气
魄胸襟,心系苍生。为了天魔两界的情谊长存,可真真是煞费苦心。”
天帝喝的挺少,醉得却太厉害。完全听不出他话中的挖苦之意,还真以为在夸她。不禁傻笑两声:“那,不知无双帝君可有看上哪个仙女?我定下诏……”
“皆不入眼。”无双帝君似是在有意为难她。
天帝开始蛮不讲理,叫嚣道:“不行不行,你非得选一个。”
凤无双将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葡萄剔透,甜得他舒展了眉眼,心里盘算一二。
“非得选一个,那也不是没有。怕只怕庭鸢帝君你不肯啊。”
“只管道来,本君定允。”
凤无双轻笑两声,他等的便是这句话。
天帝见他不吭声,便凑近他,故作神秘的悄声问:“是哪个仙殿的神女呢?”
凤无双转眸直视她:“还是不说了,是我一厢情愿。”
“无妨,你点名道姓,本君给你说媒。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宋庭鸢拍拍胸脯,一副信誓旦旦包在我身上的样子。凤无双原来心有所属,真是太好了,省了不少麻烦。
“她啊……”凤无双忽而凑在她耳畔,鼻息温吐,落在她雪白的颈侧,激起一片绯红。“俗姓宋,名庭鸢。”
天帝杏眼圆瞪。她被这声“庭鸢”吓得一激灵,身子一缩,退离红热的火海来。总觉得这名字好熟悉。
她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闷闷不乐:“……我怎么没映象,哪个仙殿或者仙宫有个叫‘庭鸢’的神女啊?”
最后笃定道:“你肯定记错了。”
凤无双却摇摇头,说:“绝不会记错,说了给我说门绝世好亲事,你可不要食言。”
“怎么会食言呢!本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见他质疑,宋庭鸢立刻表态。
凤无双遂循循善诱:“那你我定个契书,以后见字为证,免得你不认账。”
“好!你说……什么、什么契书?”
凤无双暗自发笑,趁她脑子不好使,就……能骗则骗吧。
“伸出手来。”他命令道。
宋庭鸢不疑有他,乖乖摊开手心,递到他眼前。
皓腕凝霜雪,如拾白月练。
凤无双凝神片刻,故作沉思。然后以二指做笔,灵流为墨,一笔一划,一撇一捺,一个古老的符号凝刻在她手掌心。
殷红如血的字迹,宛若游龙,又像是一只涅槃的火凤凰。
“妥了。”凤无双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