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顾云卿 祁洗悦

祁家有一女，名汐悦。家中位排第五，嫡门出身。正是年芳十六的家秀年华，小家碧玉，长相虽还未长开，却似一朵含苞待放的雪棠花，惹人期待。虽身材较为娇小，却身怀绝技。因家中代代从业炼香事业，她自己对于炼香更是天赋异禀。她年龄虽小，却已能替家中炼香办事，提供香料。又因其性格乖巧，家风淳正，尤得祁家的宠爱。

　　一日，祁汐悦的学苑正巧给她放了一周假期，她收拾好行囊归家探望父母亲。留在家中几日，她闲来无事，打算去逛逛乌潇大街，看看自家小店生意是否需要帮忙，便一身便装地出了门。

　　刚拐过街角，望到熟悉的店门就在眼前，远远地便能望见店内站着两个女子，似乎在争执着什么。自己熟悉的女掌事张蓉蓉一身红衫站在一旁，正微笑着与那俩人谈话。难不成，是店中出了什么岔子？祁汐悦疑惑着，快步走上前，想要了解清楚。

　　墨时贞面色淡淡，胸前的双臂互相交横，手又互抱着手肘，眼神却直视着那名为顾云卿的女子，嘴不急不缓动着问道：“你可以说说，你凭什么，让我把香让给你？”

　　顾云卿脸色一白，嘴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没说出声，似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她微微皱眉，咬着嘴唇，露出恳求的表情道：“小女子顾云卿，恳求姑娘把香让给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的娘亲病急等用这香，他日我必将姑娘当做救命恩人相待！我求求你发发好心吧，墨姑娘！”她话刚说完，伸手撩开下身裙摆就欲跪下。

　　墨时贞看出她这打算，正要说话。却见一个人比她动作更快。只见一个与她年芳相差无几的小姑娘走上前来，伸手拉住了顾云卿的手，硬是扶住她不让人下跪至地。那小姑娘边扶边道：“嘿呀，有什么事非要闹得那么严重呢！两位小姐，本店的货物有的是，不必如此！”

　　张蓉蓉见祁汐悦突然出现，立即开口解释道：“五小姐，这两位姑娘都想要九淳香，可香袋只剩一个了。”

　　墨时贞望着那女孩儿没有说话，倒是听那掌事的称呼便知她是这家店的主子。顾云卿被忽然出现的人给弄得愣了愣，她站直了身子，心里还在焦虑着没有香该如何是好。

　　祁汐悦一听便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她又望了望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子，展开笑颜对墨时贞道：“姑娘，你瞧她那么心急可怜的，不如，就将香让给她呗？”

　　墨时贞回答：“凭什么？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因同情就把香给让人了？照你这么说，我先来购香的，同样是等着救命的却要我救一个后来的不熟的陌生人？”因为同情就把自己当务之急所需的必须品给转手让人了，那未免也太过可笑。

　　顾云卿听着她这话，脸色又是白了一分，她并不知道这墨姑娘也是要购香去救命的。若真是如此，她确实是有点强人所难了。更何况，确实是墨姑娘先到的，她这个后来者倒像是抢了别人的东西似的。只是，这灵石毕竟是她借来的，欠着周期还无所谓，可她娘等不起啊！

　　祁汐悦被墨时贞这话说得无言可对，脑子一刹那空白，竟认为对方说得可有道理了，不知要如何回答。她仔细想了想，才答道：“那这样好啦，我是这店的炼香师祁汐悦，我来为你们炼香，上二品的九淳香，连夜炼制一袋，明日一早便能来取。不知道墨姑娘等着救命的急不急，不急的话不如明日来取？”

　　墨时贞确实不怎么急，迟一点购香只是添了几分被发现早已醒来的风险，迟了寻源只会徒增麻烦。不过，这家店可是周炼香的，售完了便只能等下周再购。如今有人开例提前专门炼制，正合了墨时贞的心意。她也不是什么绝情之人，看那顾姑娘确实蛮急的，迟一日也不碍事，便问：“明日几时？”

　　祁汐悦笑道：“还是这个时候。”

　　墨时贞点了点头，伸手将钱袋取回腰间。顾云卿见墨时贞同意了，欣喜之意涌上眉间，她微扯嘴角露出浅笑，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小女子在此谢过墨姑娘，祁姑娘！二位的大恩大德，顾云卿必铭记在心，他日必会回报！”

　　祁汐悦赶紧道：“不必不必，要谢就谢墨姑娘吧。我祁汐悦，也多谢二位来光顾我们祁氏香的生意！”她摆了摆手，笑得璀璨，甚是好看。莫名的，墨时贞便对这位五小姐添了一分较好的印象。

　　顾云卿接了店家递予的九淳香袋，收进袖中，走到墨时贞面前再鞠了一躬，面带感激又掺杂着歉意，低声诺诺道：“墨姑娘，云卿对您此举甚是感恩。对此我实在很抱歉抢走了九淳香，不知有无对姑娘您造成麻烦。这样，不如我......”

　　“你不必如此，都是各有所求罢了。倒是我有一个请求。”墨时贞知道她要说什么，出声打断。对方稍愣，反应过来只道一句“你且说”。

　　墨时贞微扯嘴角，放松了面上冷漠的面容，令自己看起来温和点儿，道：“你说令堂病急，不知我能否跟去看看？”香料治病？是个新鲜的疗法。即便在自己原本生活的世界里也曾有过以香疗养，也仅仅是辅助作用，见微甚小。见过用迷香影响人的精神，却没见过用香就能治病的。她很好奇，到底这玄肖大陆的香儿，要如何治疗一个人。

　　顾云卿答应了。二人从祁氏香离开，一同走向了顾云卿的住所。一路上，墨时贞从顾云卿的口中知晓了对方的详细信息。

　　顾云卿，顾家长女，秋止国内普通的平民子女。顾氏一家四口，上有二老，下有一年幼小弟。顾云卿身为长女，必须站出来支撑起整个家，照顾家人。顾家为了养家糊口，只能将修炼放到一边。顾父也算是一名低阶炼器师，早出晚归地外出替人打工。顾母是肖气艺术师，常在歌舞坊里卖艺挣钱。今次顾母不慎害了风寒，无奈之下只能给坊里请了假躺在家中调养身子。顾云卿也是个正在修习中的炼器师和艺术师，隔着天儿会跑去坊里替母或跑去器材店中替父办事。此次能有那么多钱买香，都是向邻居借来的。

　　墨时贞听着，才知道这玄肖大陆上原来还有一种人修炼不起——便是穷得连饭也吃不上的平民百姓。为了生计，他们只能修炼至一半甚至只修了一点儿便半途而废。随后从事各种行业挣钱糊口。甚至，艺术师更是大陆人族中最为低级的一种职业。

　　顾云卿无奈一笑，语气有些悲凉地解释道：“并非如此，你是哪家富贵人家里出来的侍女吧？故而不知我这平民的情况。我们这些平民家的孩子，若是交不上学费，或是天赋不足，学苑是不会收我们修习的。我们这些人啊，不像富贵人家，不像有些仆人得幸也能学习。大概，一辈子只能上一次学了，那便是皇上御旨办的免费五年教学，学的都是些启蒙识字读书与修炼的常识。可惜我不争气，天赋不好，测试时测得了金属性，太过普遍了，没能入教书府的眼，并未能获得免费入苑进修的机会。更何况一人独自修炼无导师指点，本就是难事，我也算是止步不前了。”从顾云卿的话里不难听出她的失望与不甘，可以想象她若能继续修炼，也能像这大陆的其他强者那般站在巅峰俯视这个世界。只叹上天不公，强者为尊，命运便只能如此。

　　墨时贞在心中唏嘘一番，道这玄肖大陆与现世也毫无分别，只看表面不看内质，许多人才怕就是这么白白给埋没了。谈话间，二人便到了一家贫寒简陋的小宅子前。

　　顾云卿抱歉对墨时贞说了句：“寒舍贫酸，请莫要嫌弃。”她伸手做出个“请”的手势。墨时贞只轻摇了摇头，走入了宅中。

　　顾云卿领着人到了正厅内坐下，自己取来茶壶说是要到庭院的井里捞上水来煮沸泡茶。不过一刻钟，一杯温烫的茶水已放到墨时贞的面前。她端详了一番那杯浊茶，淡淡的茶香氤氲，茶叶在茶杯底沉淀着。半晌才伸指捻着杯壁，提起轻移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浊茶入口，味淡至清，确是普通的茶水，比不得那些上好的茶叶。

　　墨时贞只呷叹一口便放下了茶杯，抬头只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素衣女子抱有歉意与卑微的眼神。她转了转眼珠，站起身来，让人带自己去瞧瞧病急的人。顾云卿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厅堂。

　　卧房内，躺在床上歇息的正是顾云卿的娘亲。虽然那妇人的脸上有岁月蹉跎的痕迹，可墨时贞也还能看出她年轻时定是貌美如花。只是那脸色一看便知风寒甚重，鼻尖红透，令这妇人看起来病怏怏的。

　　墨时贞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开口打扰熟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