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契阔

旦日，司凤、若玉、敏言和琉璃，扮成那四位被选中男子的模样，分别呆在四人家中。琉璃自是替了其中身量最小的一位，名唤庄景，这庄家却是离城门最远的一家。一行人分散开来，嫣然守在若玉那里，玲珑跟敏言一起，璇玑陪着琉璃。

天色已近黄昏，算着时辰，仙姑的人马上就要到了。璇玑越来越坐立难安。

褚璇玑阿璃，你渴不渴？冷不冷？饿不饿？

琉璃看着她忙前忙后的，不免好笑。

琉璃好啦，你坐下吧，我什么都好。

琉璃拉着璇玑坐下，给她倒了杯茶。琉璃今日穿着一身长袍，画粗了眉，束着男子的发带，但举手投足之间仍免不了女儿身的温柔，这身打扮配上这股柔和，却莫名地和谐，就算是此时简简单单的倒茶的动作，都尽显风流之姿。璇玑呆呆看着这样的琉璃，有一种恍然，似乎她们很久以前就相识，又好像……

琉璃璇玑？璇玑？

褚璇玑啊？

琉璃你怎么啦？

褚璇玑噢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和一个人好像……

琉璃谁呀？

璇玑一动不动盯着琉璃看，真的很像，像一个人……那个人是……她感觉马上就要想起来了，却被门口一阵喧哗打断。

“姑…儿啊，仙姑派人来接了。”庄家夫人着急忙慌地走进来。

琉璃既如此，孩儿告别娘亲。

琉璃学着男人的嗓音，给夫人行了个顿首礼。夫人信佛心软，见琉璃一个小姑娘，却要替她的孩子去面对危险，忍不住心疼垂泪。琉璃又是一阵安慰。

琉璃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马车，片刻，待她与庄家诸人告别后，马车门自动合上，缓缓行进。这马车没人驾驶，却行的又快又稳，不出片刻便离开了钟离城。琉璃揭开窗帘，探头出去望了望周围，只觉车身是被一股浅紫色的烟雾包裹着，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不知司凤他们怎么样了。又向后望了望，璇玑她们也不要被发现才好。

马车在山路上跑了一段，忽然慢了下来。琉璃听得前面隐约有丝竹之声，竟真的是有花鼓队吹拉弹唱。马车渐渐停稳，车门忽然一开，外面有个女声，脆生生地说道：“请贵人下车，更衣上轿。”

琉璃遵言下车，见外面停着四顶大红花轿，轿子前站着一排紫色宫装女子，面戴轻纱，如梦似幻，美丽非常。每人手里提着一只精致的琉璃灯，另一手捧着嫁衣华服，躬身等候。前面已停了三辆马车，司凤他们也已下车，四人眼神交汇。

为首的宫装女子款款迎上，对着他们行屈膝礼，脆声道：“恭迎贵人，请贵人更衣。”说罢后排女子向前一步，递给每人一套红色嫁衣，另有几位女子捧着凤冠和盖头上前。

钟敏言这，这是女人的嫁衣呀？

“高仙姑娶亲，贵人可不就该穿嫁衣？”为首的女子脆声答道。

钟敏言这，这怎么穿呀？

“要不我来帮您？”说罢便有一批女子似是凭空出现，簇拥着四人就要动手帮他们脱衣服。

钟敏言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钟敏言像是见着极了不得的脏东西一样，避之不及，弄得鸡飞狗跳，暗处的玲珑三人看了也不禁好笑。

若玉那边倒是拒绝得委婉，一片和谐。而司凤，只是超级冷淡地说了句，

禹司凤不必服侍，退下吧。

嘿，真不愧是富养的公子哥！琉璃略显狼狈地逃脱了那些人的手爪，暗暗想道。

她拿着嫁衣和凤冠霞帔上轿，折腾了好久才将那复杂的衣服给穿戴整齐。头上的凤冠足有七八斤重，脖子被压得酸疼。琉璃小心翼翼扶着它，生怕它半途滚下。轿帘掀开，其他人都已等候在侧。司凤和若玉的面具还戴在脸上，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法子哄过了这些人。他三人都已穿好嫁衣，却没戴冠，只束了一条正红色的发带。早晓得如此她也不戴这劳什子凤冠了，重的要死。三人本就是人群中出众的样貌，此时身着嫁衣，竟然也没有不协调，却是一种与以往的出尘脱俗不一样的好看。琉璃看着他们，心里略有些酸不溜啾，这些个男子，怎么一个赛一个的俊俏？男装比不过，女装竟也显得是她局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只能说，这傻姑娘对自己的认知不太清醒，要怪就怪那该死的情人咒面具。此刻本就夜色昏暗，那面具再将司凤的脸遮去大半，琉璃看不到他羞红的脸也属正常。小姑娘哪里会不好看呢？不施粉黛，芙蓉稍逊；眉飞入鬓，松竹不及。足抵红莲，红衣素手，俏丽比三春之桃，清素甚九秋之菊。柳腰盈盈握，轻裾飘如云。她像离泽宫上空的孤月，映照在辽阔的大海，朦胧、清丽又倔强，但你知道她比太阳更火热的内里，怎能忍住不去爱恋、不去亲近？她掀开轿帘的瞬间，司凤的心在那一刻滞停。花鼓队早已停止了演奏，但司凤却觉得，那个永恒的瞬间，四周爆竹声繁，烟花绚烂。丝竹乐幽，如流莺花底叮咛，似清流石上叮呤。像是人海熙攘，找不到归处。然曲尽星稀，灯火阑珊，蓦然回首，早已有人为你散落烟霞。星光晚照路，就是一生的归途。

“这位小公子真是俊丽，比小姑娘还娇俏呢！”琉璃本想摘掉发冠，听着此话再不敢乱动。“各位贵人，盖头也盖上吧。”琉璃见侍女递来的盖头犹豫不决，她想卸下凤冠再戴上盖头，却不敢随便开口。司凤见她不知所措，过来帮她解掉发冠，

禹司凤我们没戴过凤冠，若是戴着，行动多少有些不便，恐面见仙姑失了礼数。

那女子听言觉得有理，也不阻止。司凤复又附在琉璃耳边，嘘声道，“盖头上有迷魂香，记得闭气。”

他气息喷洒在她发尾，琉璃耳际刹然滚烫。

待凤冠解下，司凤又替她盖上了盖头，转身欲去，琉璃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司凤看向琉璃，她躬身向他行了一个拱手礼。

琉璃多谢。

离泽宫不准嫁娶也没关系了，我一辈子守境也没有关系了。今日，我一袭红衣，凤冠霞帔，朝你一拜，也算嫁过你一回了。往后，天涯路远，就当一世朋友，也足够了。

心口又涌上一种不属于她的感觉。这次不是心痛，而是一种，酸酸的、涩涩的，心口一紧，却又甜蜜非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