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

第二天，天刚刚亮，司凤和若玉就醒了，却发现老婆婆和那小女孩已然做好了饭。

若玉婆婆起得这样早？

老婆婆年纪大了，觉少，以后有的是时间睡呢。

若玉婆婆还很是有精神，想必定能长命百岁。

若玉我去叫他们起来吃饭。

挨着叫醒众人，除了璇玑死活要赖床，拖也拖不起来，六人先后来到餐桌前。

陆嫣然额……这，这是早，饭？

看着那一碟不知泡了多久的咸菜，和一大锅只漂浮着些土豆沫的“粥”，陆嫣然有些不敢置信。其他人虽然没有直说，却也都犹豫着没有上前。

老婆婆这一年来，附近闹饥荒，要想买食物，得去百里之外的钟离城买东西，离村里组织去钟离城的日子还有两天，家里已经没什么吃的了，还望诸位少侠多多担待。

禹司凤此去钟离城，途经轩辕山，为何不向轩辕派求助？

老婆婆从前是轩辕派遣人把食物送来，近来不知为何，说是门中事物繁忙，就没再送，我们去找了两次，也没有个回应。麻烦了他们这么久，不好意思再去。村里几百人天天要吃饭，我们就自行组织了些青年去钟离城买东西。

陆嫣然此处风水极佳，又在轩辕山脚下——据说轩辕山根藏有龙脉，照理说，该是土地肥沃、灵力充裕才是啊。

老婆婆从前是人杰地灵不错，只是今年……风水偶尔轮流转，也是正常的。

嫣然闻言觉得有理，不再接话。

一番思想建设后，六人还是乖乖坐下吃了早饭。

吃过饭，好不容易叫醒璇玑，众人欲行，却发现除了璇玑，其他人都召不出命剑，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陆嫣然怎么回事？！

禹司凤有古怪。

众人想到只有璇玑没吃的早饭，跟着司凤向宅子奔去。

璇玑在宅子门前忽地停下，钟敏言第一个发现，问道，

钟敏言你可是又闻到妖气了？

褚璇玑适才走时，我见老婆婆脸色似有青光，但一闪而过，我只道是刚睡醒眼花。可是现在，这宅子已然被青光包围了！

钟敏言青光？什么青光？

没功夫回答，若玉一脚踹开门，只见刚刚还好好的老婆婆瘫倒在地，一旁的小女孩惊诧地看着他们。

褚璇玑你是妖！

玲珑闻言就要向前，却忘了召不出断金，只好愤愤然呆在原地喊道，

褚玲珑你这妖也太过分了，如何连老婆婆也要加害！

那妖没料到他们去而复返，本就心意烦乱，玲珑这一吼，彻底惹到她，她不再隐藏，一阵青光过后，现出了原形。

但见她蛇身九头，丑陋非常，所到之处，溪下成泽。

若玉这莫不是，相柳！

相柳巨口一吸一张，朝他们喷出一段水柱。无法召出命剑，众人只好飞身躲避。相柳周身剧毒，他们不敢靠近，又有九个深渊巨口，躲之不及。逐渐地，众人远离，退出打斗，只司凤仍在与相柳纠缠。他手持判官笔，手因画符而挥出残影。一阵又一阵金光成符，朝相柳飞去。相柳身上布满鳞片，一般的术法伤她不到，但司凤下手又准又狠，不一会儿，她就疼得直叫。

妖物特性，愤怒值越高，被激发出的实力就越强。相柳逐渐狂躁，九头都拼命想要撕咬到司凤。但禹司凤是谁？是十二岁功法大成，十六岁成功闯出十三戒的天纵之才啊，凶兽异灵他见得多了，区区相柳而已，他还应付得过来。只见他灵活地变幻位置，速度之快，相柳追他不及，不一会儿，九头缠在一起，自缚成茧。司凤见机一个镇妖阵甩下，她便妖力全失，幻作人形。

老婆婆少侠，手，手下留情呐！

旁边的老婆婆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见此连忙出声求情。

钟敏言婆婆你可看清楚，她不是你孙女，而是妖物相柳啊。

此时的老婆婆，眼睛浑浊，衣衫蒙尘，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庞上涕泗流淌。

老婆婆我知道我知道，她就是我的小柳儿哇！

原本还凶狠的相柳见此柔声道：“婆婆莫哭，是小柳儿骗了你，我不是没人要的孤儿，对不起婆婆，是小柳儿错了。”

老婆婆仍是哭个不止，像无助的孩子一般。她哭得那样伤心，使得在座众人心下不忍。相柳听她一直哭，也忍不住开始抽泣。“婆婆，相柳一族，生来就是一身毒，所到之处，五谷不生，尽成泽国。婆婆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愿意接触我、帮助我的人，我想离婆婆更近一点，才将内丹置于你体内，这样你就不会被我的毒所伤了。只是没想到，即使没了内丹，我所到之处仍然颗粒无收，对不起婆婆，都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你。”

钟敏言婆婆，她是妖，还浑身是毒，你不能相信她。

老婆婆妖？人又怎样，妖又如何？你们，你们硬生生将他从我身边夺走，如今又要来伤害我的小柳儿！为什么，为什么啊！

褚玲珑妖孽本恶，杀不足惜，婆婆何故竟起恻隐之心？

老婆婆何故？哈哈哈，何故？

那老婆婆一边哭一边大笑起来，接着眼神突然凌冽，向玲珑吼道，

老婆婆若你一生挚爱、至亲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所有人都欲除之而后快，你杀是不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妖，我也不管她是不是妖，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小柳儿，是我朝夕相处的家人！无论她是相柳还是别的什么，她永远都是我的小柳儿，你们要杀她，不妨连我这个老太婆一起杀掉！

玲珑何时被人这样吼过？老婆婆确是有些气场在的，如今护起犊来，更是凶悍。玲珑仍想反驳，却再说不出话。

钟敏言可她害得这里饥荒，只是因为她一己私欲，平白害得这么多人忍饥挨饿，难道不该杀吗？

陆嫣然她未曾伤人，如何就该死了？

相柳在一旁静静听着，知道婆婆并未因她是妖心生嫌隙，感动非常。又想到是自己的自私害了她，不由悔恨交加。凡人之躯盛妖族内丹，稍不注意就会像刚刚那般不可控制，伤害到她。“我向你们保证，从此远遁山林，绝不再踏入人间半步。”她转而又对婆婆轻声道，“婆婆，小柳儿日后不能再侍奉左右，你一定要珍重。”

老婆婆小柳儿，你，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一起去啊。

婆婆眼神变得茫然失措。

若玉婆婆，你阳气不足，若是长期与她呆在一处，怕是有损阳寿。

老婆婆老妇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活够了，我如今只想和小柳儿在一起，小柳儿不能丢下我啊……

众人见这一老一少哭的戚切，都是些心肠软的年轻人，再说不出半句拆散她们的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

陆嫣然我可以帮忙，使相柳不再有毒有害，但同时，妖力尽失，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相柳毫不迟疑答道。

陆嫣然看向司凤，得了他同意便领着二人进屋，关上了门。

钟敏言司凤，你怎么又要帮妖？

禹司凤若她不是妖，你可还会想着要杀她？

钟敏言哪来的如果，她若不是妖，就不需得你帮了。我们下山，就是为了斩妖除魔，你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妖邪？

琉璃六师兄，不论是亭奴还是相柳，他们都不是坏妖，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呢？

钟敏言亭奴不是坏妖？他给璇玑种下心魔，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褚玲珑心魔？！璇玑，你怎么啦？！

褚璇玑额，就是那个万劫八荒镜嘛。其实，之前的蛊雕和傲因一样，都是我杀的，而且，也并非是阳厥功所致，而是一种我不知道的怪异力量，它会使我失去神智，事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不过，我也不知道，这种力量究竟是亭奴带来的，还是万劫八荒镜带来的。

褚玲珑你怎么现在才说呀！

褚璇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玲珑别生气，下次不会啦。

璇玑刚从旭阳峰回来，还很是高冷，如今跟他们厮混许久，又变回从前那个懒懒的、爱撒娇的小璇玑了。

禹司凤说起万劫八荒镜，我这有一块碎片，还一直没有给璇玑呢。

司凤拿出在离泽宫找到的万劫八荒镜碎片，璇玑却一阵迟疑。

褚璇玑我有些怕，这种力量会让我失控，做出伤害你们的事。

琉璃璇玑才不会伤害我们呢！璇玑，你想想，每次那股力量被激发的时候，都是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刻，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并非什么妖邪之术，而是你为了保护我们的秘密武器！璇玑放心吧，有我们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一起面对的。

褚玲珑不错！我们是最最好的朋友，任何事情都应该一起面对！

众人相视一笑，得到鼓励的璇玑接过碎片。脑袋一阵刺痛，一些零碎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

琉璃璇玑？

褚璇玑我，我又看到那个将军在杀人，这次更加逼真了。可是，她到底是谁……

琉璃别担心，零散的碎片并不能代表什么，等找齐所有的碎片就能弄清楚了。

褚璇玑嗯。

褚璇玑有妖气！

璇玑忽然叫道。

钟敏言又来？！

少顷，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

钟敏言诶？璇玑，你这闻妖气的功夫不灵啦。

褚璇玑奇怪，明明就……

她突然反应过来，

褚璇玑不对不对！妖气是湿腻的、闻着很不舒服的味道，这个味道，闻着很舒服！是……玲珑！玲珑，是你身上的味道！

褚玲珑璇玑，你恢复嗅觉啦！

不管那来路不明的怪异力量，璇玑此刻恢复嗅觉，她比什么都高兴！这意味着她以后也可以和别人一样，闻着花香和食物的香气，而不是只能感知到妖气了。她离正常人又进了一步啦！

玲珑和琉璃带着璇玑到处探寻新的味道，三人玩得不亦乐乎。不多时，嫣然带着婆婆和相柳出来了。

若玉嫣然，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陆嫣然没事，一次性灵力用得太多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老婆婆多谢诸位少侠。

此时的婆婆，体内没了内丹，眼睛仍然浑沌，但衣裳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干练整洁。眼见二人就要行大礼，司凤连忙伸手扶起，

禹司凤不必多礼，修仙者本来就以匡扶天下为己任。

不料婆婆眼眶一红，哽咽道，

老婆婆若是当年……罢了罢了，往事就不再提了。

“你们不能召命剑，许是因为和我离得近，呆了一夜受了影响，你们再试试，若能召出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相柳对众人说道。

大伙试了试，都能召出来，便不再多留，和二人告辞启程了。

钟敏言嫣然，你能保证她不会再影响庄稼了么？

陆嫣然我替她散去了一身妖力，如今她与普通人无异。

钟敏言害，想不到竟然有妖愿意为了人散去妖力。

若玉我更没想到的是，人竟然能为了妖做到如此地步。

陆嫣然真心换真心，相柳可是连内丹都能给婆婆。

褚玲珑内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陆嫣然三界生灵各不相同。人修炼，灵力随经脉游走全身；妖魔修炼，精气化为内丹，内丹就是其命脉。

褚玲珑原来如此。你懂的可真多。

这些天的相处，虽然两人常常斗嘴，但玲珑并非小心眼的人，她看得出来嫣然的厉害，如今也会坦然地赞美。而嫣然也看出来，玲珑虽然脾气不算好，心性倒是不错，坦荡大方。二人至此也不再有何嫌隙。

陆嫣然这是自然，本小姐可是博学多识、才貌双全！

众人见她得瑟，尾巴要翘起来似的，不由暗笑。

钟敏言司凤，我们接下来去哪？

禹司凤往东百里，有大湖洪泽，水天吴楚，千帆林立，景色极佳。

若玉那儿的钟离城据说热闹非凡，你们平日都在少阳山修习，还没去过真正繁华之处吧？

钟敏言嗯，师父交代过，修行应心静如水，不可贪恋红尘。

褚玲珑小六子，都出来这么久了，怎么还天天师父交代、师父交代的？

琉璃若玉，那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呀？

若玉听说每年二月间,那里会搞一场大的祭祀,全城的人都会出来,热闹非凡。算算日子,虽然现在早了几天,倒也无妨。

褚玲珑好呀好呀，我们可以先好好逛逛，再参加祭祀。

禹司凤既然要去钟离城，我们就顺道去一趟轩辕派吧，这望仙镇和相柳的事，都发生在轩辕派地域，理应给他们知会一声。

琉璃说起来，这两件事都不算小，为何轩辕派都没有派人来处理？

禹司凤此番正好去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