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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世篇 第六十八章 凤归于巢

明堂拾经

凤栖梧桐,高树有枝头,故为春意好,不尽来年又还春。

归去春来尽卿好,圈养成笼中之物,悠然自得,无所烦闷逍遥自在,可谓人生大快事。

凰为权,凤为贵,这是白久头回踏出那片故土之后,所见的第一座仙京。

云苏国的王城相较之下,多的是烟火华灯,是入了夜的辉煌,可这中州主京城内,连小到家家户户,皆是白墙绿瓦成楔,上下干净得云雾袅绕作陪,丝毫脏乱杂草丛生,有也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蓬荜生辉的挂满了青葱茂密的紫藤萝,不分时节的铺了满地的紫;朴素些的也要满密绿的爬山虎,期间多少都是这样生机充盈,仔细一看,那里头走出来的,多是花草的仙子了。

这上上下下看过来,没什么一眼望得见的高山,与世隔绝。

白久躲在帘布盖下,看久了眼睛疼,干脆躲了回去。

“这轿撵颠簸,殿下要是看累了,可以躺下休息一会。”鹤容世顺势扶住了她摇晃欲坠的身体,轻声道。

“我一低贱出生,哪能劳主神大驾。”白久推开他的手,头身靠着车壁别过头不看他。

“殿下真要这么做吗?”鹤容世放低了声音,靠近她说话,气息与她相知。

在他们出了那艘船之前,白久就已经发现了江柔茵偷鸡摸狗的动静,临时起意,硬摁着鹤容世配合她做了跳下船的这一出。

就是吃准了江柔茵会妄想着替代成她,潜入主京,做她那雄图霸业。

于是她索性跟鹤容世貌合神离,先下手为强的来了个措手不及,之后还真算到江柔茵穿成了她的样子的打扮,这么快看着自己没有跟在鹤容世后边,就眼巴巴的自己跟上了。

“这是唯一能够打击到江忠正的机会,我岂能放过?”白久左思右想,给了他答复,“像他这样的败类若不早日铲除,只会是内斗拖后腿的致命存在,我必须拿出点功夫对付他,将这嘴硬的敲碎,才对得起我反悔的跟你回来。”

“殿下刚刚也看见了,主京的样貌还是不被殿下喜欢吗?如此难为情的闷闷不乐,对身体可不好。”鹤容世对坐下来,托腮打量她一身着素无一丝半点纹样的红衣,就为了与这轿撵隐身融为一体,掩人耳目,教人不好分辨。

他目光玩味的难挪眼,白久再也忍不了的吭声:“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穿成这样很奇怪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等一会就好了。”鹤容世此话一出,神色憧憬得一下子年轻到了从前。

“算你还懂点事,知道铲除毒瘤了。”白久摸了摸盘好的头发,这几日洗漱吃喝,被鹤容世养得舒服了,惬意得已经变得有些银色溢出。

“我是说殿下。”鹤容世一下子就抹杀了她的另眼相看,满眼映照的皆是她红衣肤白的刺目惹眼,“等一会,我就可以拿这江忠正开刀当彩头,将殿下正大光明的迎回去了。”

“你啊……”白久无奈叹气,“也不曾记得,你以前是这样的贪玩的。”

“区区这些鄙薄无聊的政事而已,我挥手就能摆平,功成名就,怎么不能及时行乐了?”鹤容世说得轻巧极了,双臂枕头上说着不痛不痒的大话,“而且在我看来,眼下最危急的,还是殿下你。”

“我又怎么不好了?”白久自然不信他,跟他拌嘴,“也对,我要是不跟你回来的话,现在该是舒服的睡上一觉的。”

“好了,殿下不生气了。”鹤容世握着她的手,不怒反笑的知道她这是在闹变扭,“十几年过去了,阿姐她,十分的念你。”

“至于陛下,反倒是因为王后再无生还,一直郁郁寡欢的。”鹤容世握着她的手,摸着不敢松开,低头目光落到了她的肚子上,“还有他……我们都缺你不可,殿下,你怨我也好,我都甘之如饴,你信我,今后无论是怎样的九天霹雳,我只在你身前,必给你开一条路来。”

“鹤容世……”白久张了张嘴,只喊出他的名讳,早已深入骨髓。

“倘若现在,天上有万箭穿心如雨降下,你在我臂膀下划伤了一个口子,我都能任你打骂,无怨无悔。”他拥她入怀,字字出心,“只求你,再也不要离开。”

“可我害怕的,不是前有狼后有虎的追兵。”白久拍了拍他的背,“而是正如你所说的,我怕的是肚子里的孩子,生死存活不自知。”

宫中残酷,她早有见闻,主京还是个从以往的古俗的地方,她怕归了这位置,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众矢之的,何其无辜!

“殿下不必担心,这些我早就想好了,你只需信我,什么都不用管,好好的如在外头活着的一样,就好了。”鹤容世坐到了她身旁,尽力的避开她已有隆起之相的肚子,抱着她安安稳稳。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驳了你。”听白久爽快答应,鹤容世还没高兴一会,她又说:“从此以后,我再不是会辅佐过问你政事的段久卿,我白久不过你鹤容世,地界主神在外宠幸有孕的凡人女子,出生卑贱的入宫贵妃,永不干政。”

“好,全听爱妃安排。”他全力配合顺从着她的调遣,点头答应。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再这样阿谀奉承我,信不信我这就从这轿撵上跳下去?!”白久气得直跳脚,起身就要行这事了。

“哈哈哈,好了殿下,我说着玩了,切勿当真。”鹤容世抱住了她,好生摸头安慰,“那么此事,我答应了殿下,还请殿下答应我一些事。”

“是什么事啊?”白久一瞬懵懂的抬头看他。

“入宫以后,除我所在之地,你什么地方都不许去。”鹤容世巧言令色的让她有些不乐意,只好软了身段,又说:“想去哪,可一定要拉上我。”

“这还差不多。”白久孩子般的气焰这才消剪下去,“还有呢?”

“还有就是,殿下现在灵力尽失,对临盆恐怕大有不利。”鹤容世一本正经。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在白久看来,他只不过是在说胡话,另有所图。

“所以,还请殿下做好准备。”鹤容世神色复杂的看她,白久更为诧异了,是什么事还能让他这么难堪的?

“还请殿下,再与我成亲一次。”他说这话时眼珠子极力强忍着闪躲,瞳孔地震着看她,忐忑不安羞愧难当。

白久不语,就他这模样实属和门口流浪许久,得人喂食的受宠若惊,患得患失。

她心知肚明,自知之明没法开口,自个也不想过问那些个是非纷扰的死因,好不容易活得逍遥快活些许,她不想没事寻不快活。

“好,我答应你。”白久低头浅笑,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也不能装没听见,索性答应了,“不过……鹤容世。”

“殿下请讲。”鹤容世不做他事,只顾着洗耳恭听。

“我不想再叫你鹤容世了。”白久抬起双手,捧起他一直托腮的脸,她的双目充满希翼,她湛青眼眸印染得他黑瞳绽亮,“从今往后,我还是叫你小十吧。”

“殿下怎知我最喜欢这个名字了?看来,殿下和我心意相通,日后必然是琴瑟和鸣的。”他沾沾自喜的占上风的便宜,全然不顾白久无奈的汗颜。

“可真是没出息,毫无长进。”白久理了理头发,骂他骂得面目带笑,打情骂俏。

他们此时坐着的轿撵,是婚嫁喜事的,皆因江忠正那番作为,主京按例为了接她这个身怀金胎的女子,好生一个排场气派。

万千金银做成的仪仗流苏,随风而动的挂彩流萤,光彩夺目,车马成轩,鬃毛皮肤皆为白的金鞍壮马,奔驰有力的不断前行。

不仅如此,白久还不经意看见了,那些马的眼睛有金光,不似普通凡马。

这般种种,她都看着不怎么喜欢,奢靡过头,华丽极致,终究是她为之厌恶的东西。

这也奇怪的紧了,以往怎样都是锦衣玉食的,竟还能有这样背道而驰,截然相反的讨厌之性。

这说出去,怕是很多人都不信她会是那个不知好歹,胆敢在大婚之时,当众打了鹤容世的脸,落得个体肤皆被灭世潮水,遍体灼伤到,连额间的妖印胎记都消逝全无,一无所有的活死人吗?

鹤容世这时也没再跟她说话,明白她精疲力尽,不再叨扰她什么了。

“吁——!”车马猛的一停,白久的身体定不住的外外倾倒,毫无意料的落入他的怀中。

“终于来了……”白久抬头起身,任鹤容世扶着自己,回头看他,开口道:“小十,你可还认我?”

“当然了姐姐。”他跟着点头,不厌其烦。

“那进去以后,收我做你的妾,护我一辈子逍遥自在吧。”她拉起他的手,十指紧扣,相互缠绕依存,心中了然是离不开了。

“恭迎——主神回京!”喧哗齐声高呼,鹤容世最先以一袭黑色示人,一眼望去全是后脑勺,见不了几个是有脸的。

“都给我,起来!”鹤容世看着火大,站在轿上就不下去了,破口大吼。

“谢主神!”又是足以排山倒海的通天震地响,鹤容世耳朵都要拉得抓狂,熟视无睹的跳下轿撵,引众目睽睽往前走去。

“这就是主神吗?”有的尚且年轻的小仙女,开始对他议论纷纷的,“真同我母亲给我看的画上是一样的,但都说他六十有几,我竟一点都看不出他是这样的年纪,好生少年俊俏。”

“主神是自打神族出生的,容颜不变本就小菜一碟,更何况在这里,一百岁才算得上是刚刚成年。”颇有风姿神韵的年长仙尊女君开口瞧之不起,“难怪主京一直无他,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沉不住气自然跑了,不过是,靠着一身血脉世袭而已,要不然有别的机会,哪有他的事呢?”

“难怪小十觉得这里烦闷要跑出来了,这些人目无尊上,鄙薄无聊的,跟个苍蝇蚊蚁毫无差别。”白久隐了身法,一直紧跟在鹤容世身后,心中听进了这些话,心中不免一阵唏嘘,靠近了他耳边说话,弄得他一阵痒痒。

“我哪有姐姐这般快活,还得要……”他闭口和她开了通灵,不亦乐乎的跟她发发牢骚。

“恭迎主神,还请主神亲自迎夫人进宫,好让我们这些下人好生伺候安排妥帖。”带头的有个宦官打扮的人先过来,跟鹤容世说话,“至于婚典之事……”

“行这大喜之事,你不必如此操之过急,我自有打算。”鹤容世率先打断了这唠叨,“但你们要明白,她是我带回来的人,无论是面目全非,还是姓名不对,她都是你们母仪天下的尊贵之人。”

“尊贵之人?”那兰闻声正巧赶来,“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能有如此过人之处,竟一直埋没于尚海城无人问津。”

周遭人赶忙又是行了大礼,才有些热闹起来,又沉得鸦雀无声。

“见过那兰阿姐,许久不见,您变得高兴了许多。”鹤容世这才行了个正儿八经的跪拜拱手礼,“不过我可不信是因为我回来了。”

“你能回到主京,一直都是久卿的遗愿。”她也识趣的正经起来,“之前一直以为,你会一直执迷不悟,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你回来了就好。”

“草民江忠正,拜见主母陛下!”意料之中的沉不住气,他独自一人,满身军装风尘仆仆的凑上前来,“看见主神及其夫人平安,草民也就放心了。”

“江忠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无人召见,就敢闯入御前擅自说话,难不成,你是嫌自己被我打得还不够多吗?”鹤容世不由分说就给了他一巴掌,“还敢在这胡编乱造的给自己贴金,是脸上的伤还未痊愈吗?”

“好了,别再说了。”那兰赶忙训诫住了鹤容世,望了望后边,的确随行轿撵的,多是军方的人手,“还是多谢西部两位特使辛苦,特意护送,必然是舟车劳顿了。”

“陛下言重。”抢着应话的,正是雨师赋,“都是旧相识,不必这么客气。”

“雨师校尉,你这样言语轻佻,倒是真不怕提起,你以前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破事啊!”江忠正伸出脚来拌了他一下,“夫人身怀主神骨肉,急需修养,眼下还请陛下赶快把人接回去才好。”

“我看江委员长在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这夫人再怎样都是主神的人,与你非亲非故的,又在这瞎操什么心?”雨师赋以牙还牙,转身指着还未出来人的,禁闭的轿撵,“难道说,这主神的夫人,还能是您的女儿不成?”

“啊?”此话一出,语惊众人不约而同,想入非非,浮想联翩。

“两位看样子是有什么不对付。”那兰瞧明白,先开了口,“可我希望两位能够明白,这是在主京,可不是你们寻仇的地方,此时此刻,更不是你们算账的时候。”

“主母赎罪。”江忠正和雨师赋一个前一个后的接连跪下,赔了个不是。

“那兰阿姐,他们这荒唐闹剧,我正好有这个闲工夫,陪你们,慢慢来。”鹤容世冷不丁的来了一个半路杀出,更是笃定了大半。

雨师赋的老黄历尚且不说,江忠正是真的塞了自己的耳目,借此进主京右所图谋?

“主神大人,这个时候还请您顾全大局些,比起我这么个外人,难道妻儿比不过吗?”江忠正苦口婆心的,恨铁不成钢的劝说,引得周边本是议论的众神仙捂嘴偷笑。

“你是在跟我比年纪经验吗?”鹤容世蔑视着看他,“那你现在大可闭嘴了,为之前你的所作所为,跪下跟我磕头道歉吧。”

“……主神恕罪!”见江忠正的脸色有一瞬聚变难堪,却转瞬即逝的跪了下来。

“你就在这跪着好了。”鹤容世瞧不上眼,转头走向了另一个轿撵,掀开了门帘。

他这下又栽回了人海,顿时又引得沸沸扬扬,男的说方才的事,女的说这轿子里头的“夫人”,到底是怎样的绝色,竟让鹤容世愿意这样风光的带回主京,怀有身孕。

再者,还有可能的就是,这夫人,很有可能,并非是鹤容世所带回来的那位。

“等等!”江忠正这时候又站起来,“夫人身子重,还是把轿撵抬进宫……”

“啊!”鹤容世下手一如既往的很快,将人一把拽了出来,女声惊叫之余,只见得一袭黑发素衣女子惨摔在地。

万千双眼睛都看得清楚,眼前这女子出来就是被鹤容世当众一摔,除了哆哆嗦嗦的有些吃痛,爬起来还依旧是个没事人。

“我夫人可是天生的银发,诸位可都瞧仔细了?”人是鹤容世摔的,可他此时并未再看一眼,而是转过身来看向了那兰。

他的身边忽现出另一位黑银秀发的秀面女子,身形有隆肚而臃肿,难掩体态轻盈端庄持礼手,恰到好处的放在腹部,说是摸着肚子也是,礼数一样周到了。

白久并未反应过来,自己身上隐身咒被鹤容世悄无声息的解除了,依旧一言不发垂目在旁瞧着热闹。

“这又是哪家的仙女?瞧着有孕的样子,怎会突然站在主神身边?”有仙家在旁在后一眼就瞧见了她,指着就说。

白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慌张之下左顾右盼,招蜂引蝶间引得所有人上来围观探看。

“……”纵使万般忍着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求助鹤容世,可白久还是拉了拉他的衣袖,怯生生的无言以对。

说起来她自跟着鹤容世下了轿撵之后,衣着也跟着换了回去,仅一身绸缎旗袍,发间耳边只有零星的珍珠为配,后半束银发,发尾是忽隐忽现的黑。

白久历经船上路西法的那般折腾,用尽了全力,才算勉强保住了自己这肚子,鹤容世那时的状态真如饿兽猛虎,这次逼得她那妖丹激发出了不少法力。

可这意味着,能保住这孩子的法力也被她挥霍了一些,接下来的日子,必须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了。

“久卿,真是你吗?”那兰这时已经大步流星快步走来,拉住了她的手,与她四目相对,多是久别重逢的感慨,以及见她惊慌无措的心疼,落下了一滴泪来……

“阿姐?……”白久哑然开口,有些认不出她了,“这么久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鹤容世在旁一直不说话的扶着她,转头瞥眼瞧着江柔茵,不想搭理的吩咐了句:“将她和江忠正都押入牢狱吧。”

“是。”随声而来,从天降下三四个成团的天使收羽,走来将江柔茵扶起,顺带江忠正以及他名下的所有士兵,消失在了原地。

“果然如此,原来主神的夫人真是她!”见着事情有了尾声,也有人敢说话了,“果然是风韵犹存的女子,生得这般模样,倒是像极了那妖后……不,像是母仪天下之相!”

“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这主京都已经人人为主了啊?”鹤容世睥睨之间,不怒自威的转过身环看周围,也没什么人再说什么话,生怕一个没注意,也被他拽出来示众了。

“回来了就好,你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站着吗?”那兰也管不了太多人的喜怒哀乐,招手就让人来帮忙扶着白久,“这轿撵不吉利了,走正宫门的时候可得慢些,当心脚下。”

“阿姐,我没事的,不累,真的不累。”白久连忙摆手,着实不太习惯身边一下子有这么多人簇拥在旁边。

“雨师校尉,好走不送。”鹤容世在后断后,散了人群,挡住了他跃跃欲试的步伐。

“不了,还望主神海涵,容我在主京住段时间,再怎么说我与你们也是故交一场,这喜酒还是要吃的。”雨师赋这回不再心浮气躁,平心静气的主动和鹤容世交谈,“想必主神身为人父,定是答应了我这请求,那就这样说好,我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鹤容世倒也不至于咬牙切齿,刚刚斩了一个江忠正,眼下雨师赋自然避了风头,就让他玩火自焚之前再喘几日,也算是还完了人情。

从此江河流淌,润泽万物,凤过停梧桐枝头,再起天边云涌。

精卫填海,永世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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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末周日快乐!植树节快乐!

微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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