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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世篇 第六十六章 遁海

明堂拾经

参透尽头,也许我们本该不应存在。

可追寻新生之源,神又是从何而来?又为何称之为神?伊始重蹈覆辙,漂洋过海,以水为生,无妄碧落,本为一体,相隔不过天际线之隔,无人久居。

从此以后,深入轮回,永不解脱。

倘若有机会倒回重来,无法篡改,大彻大悟,本就无济于事,笑话一场。

悠久之后,百年之余,无人再记,世中无你,也愿拼尽全力,披荆斩棘。

之后的之后,我们湮灭于其中,怅然若失,过往一切,散做云烟,虚无缥缈,海阔天空之中,浩浩荡荡,归于人海,各归其位了。

拼尽一生,恩怨难冥,时光冲荡于史诗之中,不该存在的始终命不该绝,而往往有万分之一纰漏,让其尚存,受尽苦处,仇怨尽报。

多镜平行之中,无尽轮回之变,并非脱胎换骨,而是换世而活,我们的故事生而独特,尝尽悲苦欢愉,究极一生,无所遁迹。

之后的我们,还会与时俱进,长存于世间,纠葛不尽,聚散离合,空欢喜,多闹剧一场。

山无棱天地合,顺应天地,该散,则散。

繁华闹市的主京,多为此间与世隔绝仙气袅绕之地,这里除非神族,其他族群不可高居,只可为奴为婢。

只因当年云苏国的公主,身为妖仙的段久卿于婚典之时,当众跳入灭世之海而亡,其名号沸沸扬扬,争议至今。

想当时,在她死后,神族一致对外,与刚刚继位的主神分庭抗礼,互不对付,到后来,全被主神逐个击破,尚存的九重天神官已经寥寥无几,势力萎靡。

所剩下的残花败柳,则是选择了忍辱负重,苟延残喘,多为隐退居于主京之中,颠沛流离,过着与曾经大为不符的日子,所从职位也是四通八达,各路人马。

如今更是受过鹤容世奇耻大辱,入乡随俗的有了后代,因血脉混杂,导致这血脉代代相传,一代不如一代。

有的还觉得知道自己的祖辈是神官,大多直接不信,像随地可见的供起来的神庙一般祭拜,旁人见了,定是想不到这回事,谈不上什么血亲了。

但有少许寥寥无几的,还记得这血海深仇,深信不疑的对段久卿恨入骨髓,发誓要扒皮抽筋,喝其血食其肉,才可解心头之恨。

白久的五感是一向很准的,她知道段久卿三个字的风口浪尖,于是早有了先见之明,早早的隐姓埋名,与这些世俗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些许她这性子已经习以为常了眼下的光景,才会带人有了些风土气,还得是贵胄抬得人心气高,但她好在,不是落架凤凰最难看的一个。

跳海分明是她打了鹤容世的脸,而她死后,鹤容世所作所为无不一件事是给足了她面子,所以她早就想好了该想的,避过风头再去找阿爹。

不知怎的,她有七八分的把握,肯定了鹤容世一定是爱屋及乌,一直将她阿爹好生供养着的,只不过一直问不出口,免得让阿爹失望丢人现眼。

现在也多少带有侥幸,耍上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出卖色相的时常跟他撒娇,好在他不太过分,她觉得也有肚子里的顾忌,反正多少她都活得舒坦。

但她心中还是空悬,还是想找林经理,或者是林竹,多少给个面钱,也得把工资结一下。

无根浮萍,总得四处逃窜的寻求活路,这些她自己明白就行,世上没人会跟她一模一样的,有,怕也是少之又少吧。

但愿之后须臾还有年岁,尚存于世,恒之以存。

或许千变万化之后,我还是我,如山如水,物是人非事事休。

诸多过往此为尽,学海无涯苦作舟,子欲养而亲不待,一穷二白,散尽千金,得为伴。

“这些天总是时不时下雨,时不时天晴的,司衣局都不能好好染布了。”是那兰身旁的管事宫女上来,沉声闷气的禀报。

“这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事,我只是在担心久卿,她到底……怎么样了。”那兰往宫门敞开的方向走去,“到现在我才知道,以前在这围墙之中,从来都不是我陪着她,而是她一直在和我们做伴,所以之前,先听到她的消息时,我一直不信,只是想看到她,心里才会安心。”

“该来的总会来,不散的永远在。”少司命放下茶盏,休息着坐罢,“眼下这重惊鸿,或许不该死,但她必将包藏祸心,不择手段。”

“少司命大人,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余地吗?”她还是心有不甘,忧心忡忡的低头看,清茶映人,她在自省。

“世人都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如您这般的,老臣更不敢妄加揣测。”少司命双眼直睁,眼里一层雾蒙。

“我恐怕永远做不到您这般的云淡风轻,从开始到现在,镇定得不为所动。”那兰一时之气,迁怒着诉求,“恕我直言,我现在只想问您一句,还请您知无不言……”

“您不用再说,只管相信自己的执念,尚可马到成功。”少司命面无表情的如是说,“这世上的运气,多是以自怨自艾打散的,且看当下,无需多想就好。”

“多谢您告知,是我鲁莽,多有冒犯了。”那兰心中的疑惑顿时得以打散,“但看眼下情况,您可有什么办法?”

“……”听这般提问,少司命愣了稍许之后,长叹一声,“唉,眼下情形,还是先去将他们接回来吧。”

该发生之事,本就无法阻拦,倒不如顺其自然罢了。

陨落在半空之中,白久昏昏欲睡,该说的准确些,应是昏昏欲坠的。

她隐约之中,能在黑色湮灭光辉之际,看见那掐灭光源而来的鹤容世。

“……”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抓住,但越发下坠,完全无用,还变本加厉的更加远了。

刚刚雨师赋忽然暴毙在眼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是死局,但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脆弱不堪,就这样被拖入漩涡,还顺带搭上了一个鹤容世。

“只希望,现在你有足够的运气,能从这里逃离。”她伸手张开五指,盖住了他愈来愈近的脸,说出的这句话,化在风中,可大可小。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还是那样义无反顾的向她奔来,将她往上一揽,紧紧抱住,在她耳边痒痒的说话:“你休想再从我身边离开。”

“真是个傻瓜。”白久无可奈何,荡着的双臂,回抱住他。

“这就是爱啊?”夹杂着商照薰女腔的男声,路西法的话传入她耳中。

“你到底是谁?”她乍呼一声,鹤容世毫不知情,还是抱着她,双脚踩在了地上,四下依旧漆黑一片,“这是哪……”

“哦,我美丽的姑娘,你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母亲,难道认不出来吗?”路西法的娓娓道来,环绕四周,打了个响指,周遭顿时明亮起来,“看看吧,你曾经可是在这待了足足有一轮的时间。”

“深海……两万里?”她冷汗直冒,挣脱开鹤容世,走到边缘,摸索出中间相隔的是一层玻璃,刚要回头,却看鹤容世黑着脸,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

“鹤容世?你这是怎么了?”白久向他走去,纵使方才心中察觉,他周身散发出瘆人危险之气,还是过去看看他。

“殿下……快走开,别靠近我……”他喘着气,似是在和什么东西抗争,分身乏术。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大为一无所知的惊诧,并未后退,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鹤容世双臂抱头,更是难以自抑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现在也无路可退,横竖都要管你,但这到底是什么毒……竟会让你痛苦成这样?”

“我说过别碰我!”鹤容世嘶吼一瞬,围在白久身边的经羽顿时涌动起身,划伤掠过白久,绕回到了他身边。

“真够过分的。”她对此不过嘟囔牢骚几句,骂骂咧咧满腹怨气的一跃。

站定在了鹤容世身边,经羽尚未能反应过来,白久已经一把抱住了他。

“为什么……殿下分明……分明已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怎么还会,做这样怜爱我的傻事……”鹤容世脑海有一瞬停滞,麻痹了体内突发的爆症,意味深长参发人深省的扬长一叹。

“时移世易,我是惜命才会如此做,从来没有任意丢掉一件东西。”白久抱着他坐在地上,挺直腰板让他全身靠着,手不停的抚摸着他的头,“你的珠子还在我这,我可舍不得杀鸡取卵。”

“……”鹤容世本从刚刚的全身颤抖,变得顿时一动不动的安稳睡去,再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你可真是无所畏惧啊,知道他刚刚这是怎么了吗?”路西法这时候又开始放声大笑着说话,二话不说就开始了他情深意长的回忆,“在以前,他还活在古老的时期,自懂事之后,他就开始变得不再像一个人,他没有什么你们人类所想要的七情六欲,或是想找什么什么人生伴侣,神奇的是,别人对他也从未有过别的什么,他那三十三年的人生过得奇离古怪得很,知道吗?我一直这么认为。”

“你就这么喜欢沉浸在别人的过去吗?也是啊,看着就是个奇离古怪的窝里蛇。”白久下意识捂住了鹤容世的耳朵,全然不领情,“还请你给个爽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有这么让你害怕吗?”路西法不解,“哦对,我还需要展现我的诚意,得告诉你一件事,信不信随你。”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白久捂禁了鹤容世,心气烦躁的破口大骂。

白久是真的着急,急火攻心,路西法还撞着了枪口上,自是自寻死路。

“要知道我很疼爱他的,作为我曾经带过的孩子,我会送一份别人都没有的礼物,那就是……”路西法拖长着最后一句话,“你应该知道,他越来越像个人了,那就意味着……你还记得肚子里的生命是怎么来的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白久嘴上这么说,依旧低头看了一眼鹤容世。

他皱眉困顿,冷汗直冒,正与体内的什么东西在相抗衡,分外吃力。

“这难道是……不可能,传闻他是果子所化,就算是一般的催情,也不能靠药物激发作用。”她不假思索,眉头紧皱的冥思苦想时,鹤容世猛的抱住她的腰撂倒在地,双目相对,瞧得清他眼中有潺光。

相隔近在眼前,白久感到他的身体已是浸透发肤般的通热,肌肤隐约煮熟了的泛红,明显危在旦夕一命呜呼的脸色,但暗无天日的阴影尽都是他的身躯覆盖而来。

“鹤容世,你放开我!快给我起来!”

“如您所见,我答应您的事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当作水到渠成的庆功宴的演出吧,我们来说正事。”路西法的双目从白墙上挪了回来,用以商照薰的脸,开口都是他的声音。

江忠正稳如泰山的跟他对坐在狭小的客舱内,整个船还在悠然的行驶在一片海域,天是望不尽的黑,周遭为雾,皆是一望无际的混沌吹来的冷风。

“你大可放心,我本就和西部一直有合作,没理由会拒绝您的援手,所以你根本没必要这样。”江忠正收回愈发沉迷满意的神色,不自觉的偷偷往那瞟。

“这可不是什么小恩小惠的贿赂,我和你想的一样,到了中州,我们将会是最亲近的人,这也是处于见面礼而已,您不用觉得承受不住,毕竟我亲眼所见您随便出手,就已经是个价值不菲的汉白玉观音。”商照薰滔滔不绝的夸夸其谈,“所以比起这个,我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

开场话里有话的上了一盘开胃菜,江忠正也是哑巴吃黄连,拿人手短,承人恩情,都是低头难堪之处。

“既然如此,您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呢?”江忠正靠在了椅子上,松了口气,“我的目的想必您已经在此之前,已经摸索清楚了。”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商照薰轻声鼓掌,目光落到了一旁还在看投影,神色紧张复杂的江柔茵,“我之前也同令爱有过交集,进入主京之后,您需要的东西大可拜托她来做,这样我们的计划,会进行的更好。”

“你在开什么玩笑?”江忠正大跌眼镜,拍案而起,“这种大事要是折了,损的可不止是她一个人!”

“哦不不不,您太小瞧或者说是太过袒护她了,她远比你想象的还要雄心壮志。”路西法从容又道,“您大可放心,这件事的过程中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会负全责的。”

“你说得轻巧,雨师赋虽说和我不对付,但他在,起码和我还有西部联盟的关系,你刚刚把他一击毙命的时候,我早该知道不能信你!”江忠正热锅上的蚂蚁,跳起来就不打算停。

“冷静点,江委员长。”商照薰摆手,“也许你现在不会相信我能够掌控全局,但是……”

她转头看去,指了指投影上的鹤容世和白久,依旧面带微笑的谈笑风生:“但是我能够做到将他们困在这里,地界主神是什么样的把柄,您应该明白,这是多少枪炮都换不来的利益。”

“我现在只觉得这不过是你的魔法,都是假的罢了。”江忠正指着她的鼻子,愈发气愤,甚至觉得她不可理喻,叉着腰鼻孔出气。

“那好吧,您看样子需要冷静一下。”商照薰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轰——!”整个船身剧烈地震,海浪席卷而来,顿时混乱呼啸震耳欲聋,“哗!”

“这是怎么了?!”江柔茵大梦初醒,抱头半蹲,精神恍惚间嘴里不停念叨,“我才刚刚看到白久那个该死的,她生不如死的表情,竟然会就这么没了?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呢?!”

她在这一瞬将这些年的暗藏心底全部暴露在外,甚至再也不顾江忠正的发疯癫狂。

“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快停下!”江忠正怕得要死,他生前的执念多的数不胜数,还舍不得这么跟路西法硬来,向着唯独稳站在船上的路西法求饶。

“看来您还是很聪明的。”商照薰捂嘴笑罢,抬手间收回眼前一片噩耗,外头天光放晴,“那么现在,我们继续前进吧,记得在船上好好休息,我会加快船的前进速度,最多只有一夜的时间,该做什么事,在我没发话之前,最好不要擅自行动哦。”

商照薰大放光彩的给了个笑容满面,从未停止笑脸的生硬刻板,不免让人遍体生寒。

“这个你放心,我们会按照你的吩咐行事的。”江忠正回了神,先应下。

“等等,他们在哪?我看不到他们了,是不是刚刚大海翻涌的时候,他们也跟着被淹死了?”江柔茵还是没能反应过来,抓着商照薰的手,披头散发的,“快把他们的影像放出来!快啊!”

“别着急嘛。”路西法颇为欣慰,挥手恢复了迸裂白墙上的投影,眼前所见一幕早已改天换地,三人见状各顿时为色变不安。

“哎呀,玻璃罩竟然碎了。”路西法意料之中的故作强调。

“不对,他们的尸体在哪?我分明看见白久刚刚衣衫不整的,她的衣服也跟着消失了!”江柔茵最是着急,将江忠正的质问人质去留代为说出。

“虽然现在我们势在必得,但是您最好还是要把他们找回来,要不然的话,如果让他们逃回主京,到时候一切就都完了!”江忠正紧跟其后的敢怒不敢言,怒面却是忍着憋着的好言相劝,“还请您别再这样从容了,如果还想跟我们真诚合作的话!”

海底三千丈,清泉石上流,碧落黄泉生死线,踏过奈何,此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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