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故事：佐伊廷山恐怖事件

在经历过那件事之后，我变得胆小而多疑。对群星的匆匆一瞥会令我胆战心惊，每一次走在道路上我都不敢回头，生怕曾经纠缠我的阴影依然如影随形地追随在我身后。我甚至无法接受太阳的存在，因为我知道它散发的每一丝毒焰都充斥着对这个渺小世界的嘲讽与恶意。你一定会以为我疯了，但我没有。你跳过舞，那你一定明白，几乎无人清醒着起舞，除非他们早已疯狂。

那件事发生在1873年的夏天。我们不得不进入臭名昭著的佐伊廷山去寻找那些失踪的牛羊。山脚下的牧民们都说，随着五朔节的临近，失踪的牛羊也越来越多。他们怀着极度的厌恶与恐惧提起有关那座山的种种不祥传说，言语间流露出的畏惧令我们备受感染。他们连比带划，讲述那座山的怪异之处：它并不属于周围乃至于地球上的任何一处山脉，而是来自遥远深空中排列整齐的群星。自它降临以来，这里的环境就变得充满恶意：山上的树木生长地愈发高大，它们犹如巨蟒般粗壮的树枝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扭曲着缠绕在一起，茂盛的树冠更是让人怀疑上面是不是藏了什么邪恶的东西；山下的草木则呈枯萎之状，那些向着天空伸出的干枯树枝很难不令人联想到殉教的死者在临死前挥臂发出的绝望号叫。原本清澈的甘泉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腐烂味与硫磺味混杂的毒水，瀑布冲下的死鱼几乎堵塞了山下的河道。而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还在后头：山上常年被浓厚的雾气所遮掩，去过山上的人几乎无人返还。每至五朔节前夕，大山里就会发出隆隆的响声。请注意，牧民们用的是“发出”而不是“传出”。胆大的牧民克菲耳•科瓦尔和科尔曼•戴斯库在去年五朔节过后上山探查，却几乎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吓得半死：山上纠缠的树木被某种力量生生撕成了碎片，清晨的空气中充斥着烧灼与恶臭的焦糊味。一个巨大无比的脚印赫然显露在腐臭的地面，岩壁上深刻的划痕暗示着前夜的疯狂。当他们想离开时，诡异的浓雾不知从何时包围了四周，雾气中隐隐传来低沉的喘息声，那声音不像地球上已知的任何一种生物所发出的声音。克菲耳拔腿就跑，从山上摔了下来，虽然伤得不轻，却总算捡回了一条命。而戴斯库却再没有回来。牧民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我们，但身为治安官，我们又不得不亲往调查。

这里的气候异常寒冷，牧民们把从山上往山下吹的风称作“地狱寒风”。我们强压内心的恐惧，一步步向着那可诅咒的渎神之地走去。高大的林木足以遮蔽我们的视线，阴森的氛围令我们战栗不安。在片刻的寻找后，我的同伴很快发现了牧民口中的巨大脚印，看到它的第一眼，我的心脏就开始狂跳不止，它的长至少有十码，宽足足有七码，我的老天！是这可怕脚印的主人吃掉了那些失踪的牛羊吗？我们暂且还无从得知。我的同伴提醒我该去寻找那些失踪的牛羊，我勉强答应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几乎难以用语言描述。在距离脚印不远处的地方，我们看到了那块刻满渎神文字的奇异岩壁。上帝啊，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疯狂而冷酷的造物？这块“岩壁”笔直地没入云雾之中，犹如一座矗立在世界之巅的巨大墓碑。扭曲的蛇形文字深深镌刻在这“岩壁”之上，望着它们都令我一阵反胃。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佐伊廷山散去浓雾的样子，现在我们知道了，这浓雾是神袛的恩赐，向我们隐藏了人类从不应该探知的邪恶秘密。我们面色苍白，在邪神的造物前哑口无言。

这时，我的同伴提醒我在岩壁上有几行潦草的字迹像是用炭写就的古英语。我们一同上前查看，上面写的是：

定期祭祀，伟大的神似乎还需要人类去喂养他们在迦莫斯巨窟中饲养的怪物，献上蒙特•巴特、福斯•希尔德、哈里克•菲尔加德、卡尔斯•艾特森、奥德瓦尔•泽维亚、迪普曼•蒙奇和帕尔法西诺•科曼。

再次祭祀。巨神们不是每次都需要人类，只在一些特定的时候。朗内贝克•迪普顿和迪普森•尤特加西拉……戈曼•迪普斯，泰戈•泰格斯，科尔比•埃克森，阿弗斯•班克，科尔菲•康纳森，我们……

字迹到此就戛然而止了。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感觉自己脚下好像有什么尖的东西，于是把脚移开，我们同时惊呼出来：“骨头！”

毋庸置疑，这些牧民中肯定还有人在继续这种既有人又有动物的恐怖祭祀。这是牛的骨头，我们不愿再在这渎神之地停留片刻，看见雾气开始在四周翻腾，我们急忙从岩壁前退了下去。来势汹汹的浓雾吞没了周遭的一切，我的同伴哈恩也不见了踪影。令人窒息的安静快要将我折磨疯了，我狂乱地奔跑，感觉到那些巨木已经消失不见，于是我停下脚步，伸手摸索着身边的事物。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显然是个大石块或者岩壁，我摸着它一路向左走，走了大约十分钟，还没有到边界。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柱。地面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我将身子紧紧贴在它的身上，不让自己掉下去。隆隆的响声自浓雾中传来，我既害怕又痴迷地望着将要出现的神秘生物，却被之后所见到的一切吓得几乎丧失了全部理智——

一个浑身雪白的巨人朝我走来，但它并没有看我一眼，而是踩在了我依靠的东西上——那东西比我想象的高大得多——是了，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石阶，即使是传说中的雅各布天梯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上面还有无数级同样大小的台阶。它挥手清开迷雾，我清楚地看见了迷雾的尽头——那可怕的渎神之地、邪恶汇聚之所——

那传说中的迦莫斯巨窟。它就在石阶的尽头，难以名状的恐惧自其中渗透出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不计其数的黑色触手从蜂窝状的洞穴中伸出，向太阳顶礼膜拜，用它们变态的肢体在石阶的背面书写无人知晓的古老文字。那些蛇形文字，不见顶部的岩壁，难道是……

我还没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就看到无数的巨人自浓雾中走出，他们站在石窟上，高举双手，奇奇吟诵着被这个宇宙遗忘已久的古老颂歌——

我没有再看下去。我高声呐喊，不在乎那些巨人与触手是否会发现自己。我拼命逃跑，期间险些撞上一棵巨树。我几乎喘不上气来，在奔跑途中，我从树上扯下来了什么，直到我跑下山时，我才敢查看我左手抓着的东西。

那是哈恩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