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凉再次睁开眼时，大雨已停。
日光透过纸糊的窗户，并不那么刺眼，反倒柔和不少。
一股新翻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是生命的味道。
“你终于醒了！”燕筱若没等她开口，径直跑出屋唤来所有人。
一时间，小小的木屋里挤满了人。众目睽睽下，忆凉这么躺着有些不妥，便想着从床上坐起。毒箭刺中的上腹人会有阵阵疼痛，用力起身时着实刺激。
忆凉吃痛地再次倒下，陆晗见状赶紧伸手抱住她。
……
“对不起，我是妖王世勋。”
……
这句话始终绕着耳，忆凉知道自己昏迷了许久，大概有两三天。
在梦里，她见到了两个陆晗。一个狠戾阴险，一个温润谦和，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她选择当作从未听过此话。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算是妖物，又有何干系呢？善与恶是分不开的。
忆凉找不到来时路，只能等林子里的路变干。燕筱若就是那个要嫁到穆陵国的皇后，她大可以让月泱把她送回客栈，可她没说，他们也不想做什么。
“在这儿过得平凡点多好。”燕筱若垂着头。
忆凉挑了个清朗的夜晚，和燕筱若坐在院里畅聊。
这样的干聊可惜了这夜景，忆凉从物纳符拿出仙草和一壶佳酿。
好久都没让仙草透个气了，还好没有一命呜呼。
她小心翼翼地把仙草置于角落，而后倒了杯酒递给燕筱若。
只是一小杯桃花酿，燕筱若似是看到了可怕的东西，坚决地摇了摇头，摆手说道，“父皇从不准我喝酒。”
燕筱若是个渴望自由的人，可她从来都不想着如何去追求。
忆凉只好作罢，“那你打算怎么做呢？一直在这林子里面躲着吗？”
“我想我没那么重要，他们应该不会为了我这么一个人而进林子吧。”
忆凉咽了口酒下肚，“没那么重要？你可知外面都贴满了关于你的寻人启事？硕玥去集市时看到的，回来后把毒雾森林里的毒压了下去。皇宫里的人看到雾散尽，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司命星君曾说过，人的命运由天来定，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他的命运亦然。掌管别人已注定的命运，却无力更改。
燕筱若活成了许多女子羡慕的样子，享尽荣华富贵，却成为阻止两国交战的牺牲品。
夜未央，忆凉喝了个酩酊大醉。外面天冷，燕筱若也没力把她扛进屋，便叫出陆晗搭把手。
……
天注定的命运啊……
是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呢……
想想可真可悲。
……
“硕玥！为什么又把我叫出来？”
月泱插着腰，气喘吁吁地靠着身旁的大树。
“帮王上收点小妖，”硕玥扬起剑，“有你在才不会轻易死。”
月泱仍旧冷着脸，在前面越走越快。
硕玥以为她无端生气了，一言不发地乖乖跟着她。
“啊！什么东西！”
硕玥听到他的一声惊叫快跑到她身边，他往月泱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怎么躺了个人？他蹲下身伸出手放在那个人的鼻侧，“还有气息。”
“你不是把毒雾压下去了吗？”
“看样子是前几日进来的，先交给王上吧。”
两次再次合力，把他扛回了木屋。
天色渐亮，众人纷纷醒来。
燕筱若醒来时双眼红肿，听见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对镜梳妆后跑出木屋，与那人视线交织。
“陌…陌辞…”
尾音开始颤抖，泪水竟难以忍住。燕筱若背过身，说不出一句话。
陌辞？楚陌辞？
月泱想到初识燕筱若时，她一直念着楚陌辞三字。这男子该是他难以解开的心结吧。
她和硕玥对视一眼，自觉地进屋。陆晗也不想过问，也将忆凉拉离。忆凉认得那个人，集市上的落寞男子。
楚陌辞迈着沉重的步子，把她轻轻揽在怀中。无言感动。
“外面有许多人寻你却不敢进林子，我怕你受伤便进来了。没想到自己却险些丢了性命，还好有硕玥公子和月泱姑娘相助，否则……”
楚陌辞老实地坦白，认真打量她一番。
无恙就好。
“我们……”燕筱若无助地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我不想反抗了。”
他明白吴昀的心狠手辣，只要宫里的人来寻到她，她只能离开。从秦潼国的牢中逃脱，却到了穆陵国这个更大的囚牢中。
”好…”
天命难违。
雨后重逢的快乐如昙花一现，正午就有一列身着盔甲的将军寻到木屋。硕玥走出屋，听他们道来此的目的，无奈地叫出燕筱若。那些将军恭敬地跪下，欲把她带走。
她向来说话算话，对所有人道了谢，挥手作别。楚陌辞再次换上充满悲怆的眼神，没有挽留。
他只是等燕筱若的背影渐行渐远，也离开了。
忆凉有些触景生情，托着下巴一阵乱想。
艺兴进林不会也在某一处倒下了吧？但愿他别她当回事。楚陌辞深爱燕筱若，愿为她放弃自己的命。
追求爱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陆晗端着一盘点心坐到她的身边，“忆凉，你也准备离开我们了吗？”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被他这么说出口有种愁绪。
忆凉没有底气地“嗯”了一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陆公子，此地不宜久留，你们收完妖也离开这儿吧。”
他不想拆穿他。
世上哪有陆晗？忆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难怪他身边的硕玥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的名字，他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想必一定有难以启齿的原因。
现在想来总觉着每走一步都是陷阱。这几日的相处，她毫发无损，如愿拾得还魂草。
她选择相信妖王世勋。
陆晗突然沉默，拿起一片绿豆糕递到她的嘴边。
忆凉对这暧昧的举动没反应过来，张开了嘴。绿豆的香味在嘴中蔓延开来，他这才把手拿开。几次咀嚼，软糯的绿豆糕下肚。
“此次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她低声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煽情谁能把持得住？
忆凉看着他，深感他的不舍，两个人就这么呆呆地凝望着。她的心没缘由地开始绞痛。不知是太久没合眼，还是真的难过，两行泪从她的脸颊滑落，陆晗没有半点犹豫，抬手为她拭去眼泪。
“我们可以有未来的。”他许诺。
忆凉眼前一黑，半晌后她才意识到陆晗覆上了她的双唇，他的双手抬着她的下颚，忘我地加深着这个吻。
会…有吗？我的忆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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