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归途

“父亲！不要啊，！父亲！不！不要！”

　　“轩儿，快走！快走啊！你必须活下去！走啊！”

　　“父亲！父亲！”

　　“啊！呼——”

　　梦里苏慕寒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渝岭。不知道从何时起，那人，那狼烟，那火光，那场景便走进了自己的梦境，久久不忘。或许这梦境就是自己对当年唯一的记忆了吧！

　　苏慕寒从梦中惊醒时本以为自己依旧是从前梦里的那个人，可后来他才渐渐发现自己被白绫紧紧包裹着。这是十五年前凌弑尘为自己疗伤时说遗留下来的痕迹，它们已经成为了苏慕寒的朋友，诉说着自己十五年来经历的一切。往昔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一般。

　　苏慕寒用自己那双修长而冰冷的手慢慢解开白绫的结扣，缓缓将白绫揭开，心也随之被逐渐冰封。当苏慕寒看到镜中的自己时，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中皆噬满了泪水，当他用双手抚摸着那副陌生而又冰冷的皮囊时，顿时心如刀割一般的痛，血在心中一滴一滴的流淌着，同时又似凝固了一般。冰冷泪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划过脸庞。

　　他心知自己永远都无法变回从前的自己，有些人有些事终究会变成一场梦，虽时常萦绕在脑海，但却在遥不可及的天涯。那个女人的身影也随着时间渐渐消失在记忆的尽头。

　　“阁主您醒了，凌少坛主已在正厅等候多时了。”

　　听见内室中苏慕寒的声音，泉雎阁执事白玄走入内室，向苏慕寒禀报此事。

　　“凌弑尘，他来干什么？他什么时候来的？”

　　“凌少坛主他今日一早便来到泉雎阁等候阁主了，那时阁主您还在熟睡，不便打扰，所以属下便让凌少坛主在正厅内等候。”

　　面对苏慕寒的冷厉的问话声，白玄恭敬回禀。

　　“你去告诉他，我一会儿会过去的。”

　　“是，阁主。”

　　一段短暂的对话后，白玄正欲转身离开内室，苏慕寒再次叫住了白玄，

　　“还有你去告诉他，如果他等不及了的话，随时可以走了。”

　　此时静坐于盥洗室内梳妆铜镜前的苏慕寒长发涣散，微微侧身，语气冰冷的对白玄说道，这句话虽然不长，但其中却饱含深意。

　　“是，阁主。”

　　白玄听到此处，不由有些惊讶，欲再说些什么，却心知此时此事已是多说无益，便只好退出内室，乖乖传话。

　　“哈哈哈这个慕寒也真是的，一睡醒就知道化妆。知道的人知道他这是习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选泉雎阁的女阁主呢！”

　　泉雎阁正厅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骂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著一袭洁白衣衫，乌黑齐腰的长发涣散于身后。一双眸子深邃却又不失几分勃勃生气。言语间也随处可见江湖人的逍遥爽朗。

　　“凌少坛主可真是稀客啊！这素日里连你凌少坛主的影子都见不到，今日不知所为何事亲到我泉雎阁，还请指教。”

　　凌弑尘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循声回身望去，此人正是苏慕寒。此时的他身著一袭银灰色长衫，长发高梳在头顶，头戴素冠银钗，不加一丝华丽饰物。让他显得十分清雅，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倒是与他平日里一副书生之气有几分相配。

　　“怎么样？我拜托你的事都办好了吗？”

　　苏慕寒缓步走到凌晨对面，缓缓正坐。

　　“都按照你苏大阁主的意思办妥当了。”

　　凌弑尘自顾自的说着，说罢便将目光移向窗外。

　　“还好，至少比我想象的要好。”

　　“喂，你说清楚啊，什么叫比你想象的要好啊？明明就是很好！好，我呀下次再也不帮你了，哼！还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啊！还有你知不知道，你那座宅子我可是跑断了腿，花了不少银子才给你买下来的，可你倒好，连句谢都没有。”

　　凌弑尘似是听到了苏慕寒一句似有意又似无意的话，不管苏慕寒最终要表达什么，不过从凌弑尘的表情来看似乎被这句无形的嘲笑给激怒了。

　　“凌少坛主，是在下方才失言，顶撞您了，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在下吧。”

　　苏慕寒见凌弑尘也一把年纪了，竟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向他道歉。

　　“这还差不多，你苏阁主也有主动道歉的时候啊？可真是难得一见。”

　　凌弑尘的脸上刚刚还是乌云密布，而现在却是一副笑逐颜开的样子，苏慕寒不禁在心中暗道:

　　“这个凌弑尘的脸色变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嬉笑过后，苏慕寒和凌弑尘的目光竟一齐望向窗外。屋内异常寂静。

　　“慕寒，你真的要一个人去郢都吗？”

　　寂静过后，凌弑尘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略显尴尬的气氛。

　　“是。”

　　苏慕寒以为自己已可做到洞察人心，可此时他却没有想到凌弑尘会突然提及此处，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低声说道。

　　此时凌弑尘的心中五味杂陈，有许多话想要对苏慕寒说，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些年来，自己与苏慕寒会在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上发生争执，有时竟会争吵的面红耳赤。可这些年来苏慕寒陪伴自己走过了一路的风风雨雨。此刻他是多么希望自己是苏慕寒，自己去替他进京面对风云变幻，勾心斗角。也不愿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苏慕寒只身犯险。他不知道自己与苏慕寒这一别，何时还能与他再次相见？想到这一切，凌弑尘便再也不敢想下去，抑制不住心中伤感，竟低着头默默流泪。

　　“弑尘，我此去郢都只不过是一次游历罢了，相信我，我会回来的！保重！”

　　此刻苏慕寒深知自己此去郢都凶多吉少，又怕凌弑尘为自己太过担心，便把此行说成是一次游历，希望能够给予凌弑尘多一分的宽慰。

　　苏慕寒此时虽是笑着与凌弑尘告别，但心中的泪和血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一滴一滴的，静静的流淌着。

　　说罢苏慕寒慢慢将目光从凌弑尘身上移开，慢慢转身，缓步走出正厅，对于苏慕寒来说他每走一步都是异常的艰难与不舍。

　　“苏慕寒你给我站住！”

　　凌弑尘说罢起身快步走出正厅，眼中依旧含着隐忍而深沉的泪光，注视着苏慕寒那即将远去的背影。此刻眸中是望眼欲穿，近在咫尺的离别之苦。

　　“弑尘……”

　　苏慕寒微微转头，话语中似有深意却欲言又止。

　　“苏慕寒你记住，纵使是这世上最狠辣的毒，最锋利的刀枪剑戟，也敌不过一世人心。人的心是会变硬的，中有一日你的心会变得坚如磐石却冷如寒冰。这是玄灵坛的火寒镖，你拿去吧……也许会有些用……”

　　说着，凌弑尘抬手扔给苏慕寒一卷装有火寒镖的袋子，苏慕寒回过身去，伸出手接住那袋子，唇角微微上扬，淡淡一笑，眼眸中尽是闪闪的泪光。

　　“白玄，我不在阁中的日子都靠你和凌少坛主了。弑尘，白玄等我回来！保重！”

　　苏慕寒终于说出了那句未曾说出口的话，转身离去了……

　　望着苏慕寒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于天际的身影，冰冷的泪珠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滑过凌弑尘的脸庞，曾自诩笑看世间离分，玩世不恭的凌弑尘，如今却为苏慕寒而落泪，也许他此生为之落泪的就只有苏慕寒一人了。

　　凌弑尘转身含泪长吟:

　　“昨夜推杯换盏，今朝昔人已去，豪言随风成笑谈！人走茶凉，茶凉酒寒却道无处，诉衷情！”

　　时而又不禁仰天长啸。凌弑尘心知苏慕寒此番只身涉险九死一生，今生已是相见再难，惟愿命运能够多多眷顾他吧……

　　“驾——驾——”

　　通向郢都的阳关大道上，苏慕寒策马扬鞭，一路红尘浪迹天涯。

　　此刻他心知郢都对于自己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战场，又犹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水。走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也许在有些人眼中，自己就不该回来，不该踏入这凶险之地。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人生在世，生死在一念间。有时明知会是死路一条，但是那时已经别无选择。

　　有时候胜败只在一念间，却已然将生死看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已足矣毁灭掉一个人的容貌，心性以及所有的一切，这些年自己经历了太多的生死考验，生死一念，有时目的达到了便也死而无憾。

　　“父亲，文宣，我回来了。回来完成属于我的使命。父亲，文宣，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