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结局：取舍

楚摇懒得应付一应事宜，便光明正大地从大殿走了，诸仙先是错愕了一阵，反之也不顾及了，继续交杯换盏家长里短。

　　楚摇正往天池边走去，迎面出来一个人将她拦住，那人躬身一礼，随即抬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有些不自然，像是很想会心一笑，可又顾及着礼数，便露出一个十分怪异勉强的笑。

　　楚摇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看着她的脸色，无声笑了笑。

楚摇“战神大人不在金殿应付，怎么跟出来了？”

　　璇玑一时哑口无言，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才艰难开口。

璇玑“自从凡尘回来，就难得见神君一面，如今您总算得闲，想与您说说话。”

　　楚摇“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着，璇玑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自然地跟了上去。

璇玑“神君，这不是往天池边的路。”

　　楚摇没有回头看她，而是慢吞吞地边走边说。

楚摇“偌大的六界，本君想去哪儿就是哪儿，仅只有天池是本君可去得的？”

　　璇玑一时语塞，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拱手呈认错的模样。

璇玑“璇玑不是这个意思……神君恕罪。”

　　楚摇顿住脚步，看着璇玑冲着自己的方向赔礼，也只是扫了一眼，便继续抬脚往前走。

　　万劫八荒镜中，楚摇有多少次，背过身去自顾自缓慢行走着，不悲不喜，漠然置之，璇玑每每这样跟在她身后无言以对，心中都是苦涩的。

　　她是个笨人，心里想好了许多安慰她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觉得自己庸人自扰，楚摇也许不需要，璇玑看着她，觉得她是孤独的，想开口时，又怕自己僭越了，要么是她已经走远了，那些话藏在她心里万年之久，时过境迁，根深蒂固，想说出口的话也越发说不出来了，只能默默走在她身后，哪怕只能陪她走一段路也好，即便心中万般苦涩，万语千言，说与不说，也无甚重要了。

　　神君殿后，有一大片桃林，只是楚摇鲜少去看，仙境就是灵气充沛，千万年不理的桃枝，也依旧盛开繁荣。

　　天界没有春去冬来，四季常在，仙气环绕，只是身在其中，不会留心去看。

　　楚摇一跃坐在一枝桃树上，拈掌一个翻转，一个白玉酒壶出现在手中，她仰头浅浅喝了一口，不经意间垂眸一看，璇玑抬头正看着她轻笑，笑意清浅满目星辰。

　　四目相对，璇玑似乎是怔了一下，片刻，甩手换了一袭粉衣，挽着发髻，飘带轻垂，笑意嫣然，不免让楚摇想起在少阳之时，她便是这样看着她，丝毫不隐藏眼里的浓情。

楚摇“你如今还上不来一棵树么？”

　　璇玑闻言抬头看着那人，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顿了顿，一跃而起，坐在楚摇身边，看起来有些拘谨。

楚摇“璇玑，如今归位，可看清天道了？”

　　楚摇并未看她，只专心看着手中的酒壶，霎时间，璇玑还以为是自己幻听，顿了一下。

璇玑“所谓天道在上，只是以此为借口，拘束诸天仙神。”

楚摇“触怒天道，万劫不复，你做仙这许多年，非要以身试法么？”

　　璇玑神情无比坚定地看着楚摇，半晌，点了点头。

璇玑“倘若天道不容，我便杀尽这天宫条例！”

　　楚摇微微皱眉，略微有些错愕地看向璇玑，想来她这执念太深，在心里憋了千万年，如今凡尘一世，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她连装一时半刻也不愿了。

楚摇“你难不成还要一次次下界渡化戾气么？”

璇玑“倘若……倘若我一次次下界凄惨收场，便可以解了这心中执念，未尝不可。”

楚摇“璇玑，那是天道，饶说你赐封了战神，即便你做了天帝神君，天道之下，也不会全身而退，最后的下场，永不复生，灰飞烟灭。”

　　璇玑可以容忍任何人说她不信命，要与那万恶的天道碰一碰，她都可以将其杀了泄愤，唯独，楚摇不行，她不舍用剑对着她，更主要的，她想撕开天道，便是因为对她的执念，楚摇都不信，还百般相劝，她如何能不管不顾。

璇玑“神君……倘若我非要试一试呢？万劫不复我不怕，灰飞烟灭我也不怕，我若是非要与天道为敌，您会信我？还是杀了我？”

　　楚摇张了张嘴，却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二人沉默地相对许久。

楚摇“我会杀了你。”

　　楚摇留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一道轻烟闪过，顿时没了踪影。

　　璇玑低头自嘲一笑，只是心头酸楚，楚摇是神君，临世于天道，一生所修，也不过是要护着六界安宁，天道若不复存在，那六界也将化为乌有，那她的生，又有何意义？

　　六界在，她才在，六界覆灭，她便只能死。

　　楚摇愤愤一脚踢开一个大石头，只因她方才准备去找天帝，那石头不长眼挡了她的路，还将她绊了一下，差点就扑在地上五体投地了。

　　人还未见一阵毫不留情的嘲笑就先传出来，楚摇抬头瞪着那声音的来源，转眼间，天帝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天帝“楚摇神君，何苦与那石头过不去？”

楚摇“天帝方才不是看见了么？还来问我？”

　　天帝摇摇头似乎是在叹息，楚摇眉头一皱，往后退了几步。

天帝“我还以为，楚摇神君去一趟凡尘，心性会大不如前，至少心无旁骛，会更淡漠些，看来还是难改本心啊，惬意悠然，好心性。”

楚摇“天帝让我去凡尘，便是让我去改改心性？不要这么惬意悠然？”

天帝“我可没说过。”

楚摇“这一生何等漫长，不就是得过且过，不然整日里伤春悲秋托大拿乔视若无物才算仙神？”

天帝“谁说仙神就不该有喜怒哀乐，修的都是一颗心，神君的心性一向不容分说，你既然心中分明，为何又要来找我？”

　　这话一出，楚摇没再反驳回去，而是目光看向很远，神情淡漠自若，没有了惬意从容，总能看得出心事重重。

天帝“倘若战神与天道为敌，搅得六界不宁，神君会如何做？”

　　楚摇依旧沉默，天帝笑了几声。

天帝“依照神君的心性，大概会视若无睹任由事态发展，大不了身陨形灭，反正一眼望不到头的永生，也厌倦了，那战神万劫不复，又与你何干？”

　　楚摇听着天帝说的顺理成章，听起来还有几分自得其乐，便转头看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楚摇“天帝真是唯恐六界不乱，莫不是您老人家活了太久，也活腻了？”

　　说起温衍是笑面佛，其实天帝才是，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一副无所谓地笑脸迎人，仿佛六界存亡真的与他无关。

天帝“生亦何哀死亦何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比海里沙，毋用多牵挂，君可见漫天落霞，名利息间似雾化，我不盼着多活一日，也不盼着即刻就死，该死之时，强求不来，神君修心，缘法还看不清么？六界存亡，仅在你一念之间，只看神君如何取舍。”

　　天帝轻笑着继续去钻研棋局，楚摇心中何尝没有取舍，她眼下是不舍六界，也不舍璇玑，可真的到了那时候，她会如何做？

　　谁知道呢？这世上之事转瞬之间变幻无常，往后之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楚摇的心事，大概也就只有她自己能说得清，此时此刻，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楚摇想着，这也许是生而为神的命数吧，于是，又念叨了一句“浪的几日是几日，身前不管身后事”便悠哉悠哉地去桃林饮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