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灭口

这一夜，楚摇没有睡好，温客行也没有睡好。

　　温客行没有出房门，只是对着窗户静静地坐着，顾湘站在一边，这大字不识一箩筐，写个墓碑都要闹笑话的女孩子一张脸上满是肃穆，她望着窗外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的暗淡的夜空，沉默得像是一盏诡谲的美人灯。

　　窗子没关，凉风卷进来，掀起顾湘的衣角和长发，将小桌上的一本春宫图翻得稀里哗啦地响，温客行忽然极缓极缓地笑了。

温客行“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顾湘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只见这男人脸上带着某种说不出释然、甚至有几分疯狂的笑容，在没有光的地方有些不像人样，便敬畏起来。

　　温客行伸出一只手去，凭空抓了一把，像是要抓住那透入窗棂的风。

温客行“我要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拦住我，管他是人是鬼，是仙是怪…我要所有这些魑魅魍魉、这些不该在人间的东西，全都滚回他们的十八层地狱去。”

　　他另一只手抓着一张纸，顾湘的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纸张上，那上面勾勒出一个鬼面，笔法不很是稚嫩，像是个孩子的涂鸦。

　　温客行起身点燃烛火，将那张纸放上去，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表情如祭神一般虔诚。

　　叶白衣合上眼睛，他想着，这世上如果没有山河令，没有鬼谷，没有琉璃甲会不会就太平很多呢？

　　第二日一早，迎接所有人的，除了晨曦，还有尸体。

　　九具尸体，就扔在高家庄不远的地方，围成一圈，中间以血在地上写了一个“鬼”字，足有两三丈的长宽，整整堵住了一条街，传说就在白日里处决那恶鬼的地方。

　　楚摇赶到的时候，尸体身份已经辨认得七七八八了。

　　恶鬼众们非常公平，尽量做到了叫各大门派雨露均沾，八大门派加上一个高家，总共九具尸体，和尚道士尼姑，男女老少一应俱全。

叶白衣“青崖山众鬼倾巢而出了。”

　　说这话的正是叶白衣，楚摇偏过头，发觉他脸上竟然笼着一层说不清的悲悯。

楚摇“什么？”

叶白衣“你聋么？”

当天晚上，楚摇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叶白衣。

　　此人大大咧咧的半夜连身夜行衣都不穿，艺高人胆大地在外面敲了敲窗户。

叶白衣“你，跟我来。”

　　楚摇白日杀人灭口的想法没来得及实现，此时后悔不及，只得跟着他出门了。

　　温客行的屋子就在她隔壁，早听见那边的动静，便皱皱眉，双臂抱在一起，脸色十分不好看。

　　顾湘倒挂在房梁上，原本闭着眼，此刻被他吵醒，于是打了个哈欠。

顾湘“主人，你一开始说楚摇这个人来历神秘，深浅难测，怕她坏了你的事，这才跟了几日，怎么现在不怕她坏事了，还老盯着她？”

　　温客行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恶声恶语地。

温客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我的事了？”

　　他口气竟少见地十分恶劣，顾湘微微一愣，眼睛睁大了，一闪身从房梁上翻下来，她从小跟着温客行，知道这人纵然大事上说一不二，也不是容不得人开玩笑的，平日里顾湘与他没大没小地玩闹惯了，从不见他翻脸过，也不知这是怎么的了。

顾湘“主人这是…”

　　温客行闭上嘴，好一会，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可还是觉得心里烦闷得很，便轻轻地靠在窗户边上，叫那冷风吹着，不去看顾湘。

温客行“照你的意思，天下男人我不感兴趣，女人在我眼里，便该是只有长得好、能上床的，和长相不好可杀的？我便不能有那么一两个能说说话的朋友？”

　　他本意并不是想威吓顾湘，可顾湘一时不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反而更胆战心惊了。

顾湘“是，奴婢说错话了。”

　　温客行才想说话，看了一眼顾湘懵懂的样子，便又把话给咽回去了，只觉得跟她说话也是鸡同鸭讲，没趣得很。

　　那一刻温客行竟觉得有几分迟来的委屈，这些年，他们一个个见了他，不是怕，便是觉着他疯疯癫癫不可理喻，又几个能在夜色里，坐在篝火旁听他荒腔走板地唱支曲子，说几句只有自己明白的故事呢？

温客行“阿湘，你觉着我疯么？”

　　顾湘一怔，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淡淡的，并无愠色，才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温客行扭过头去，嗤笑一声。

顾湘“你疯我也跟着你。”

温客行“你跟着个疯子做什么？”

　　顾湘搜肠刮肚地想了好半晌，她自小不愿意念书，也没人逼她学这些劳什子的东西，便乐得自由，如今只勉强认识几个字，这才发现人肚子里还有有点墨水的好，比如她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总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湘“疯子就疯子吧，我就是觉着，跟着你比跟着别人强。”

　　温客行看着她，半晌，轻轻地笑了。

顾湘“主人，我觉得其实..其实你是个好人。”

温客行“好，你今夜放了一宿的屁，总算说出一句人话来。”

顾湘“主人去哪里？”

温客行“我瞧那叶白衣是个小白脸，小白脸通常没有好心眼，怕…楚姑娘吃亏，跟去看看。”

顾湘还没来得及答话，他人已经不见了踪迹。明白他指的是谁，脸色立刻颇为精彩。

顾湘“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睁着眼说瞎话，傻小子…….傻小子…嘿，那我一定是天字号第一傻丫头。”

　　河间的桥上，叶白衣上下打量着楚摇，后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二话不说出手极快，一掌拍在楚摇肩上，那掌风是凌厉非常，不说话便动手，丝毫不留情，倒叫楚摇措手不及硬生生挨了一下。

　　楚摇见他还不肯收手，出手迅捷像是长辈教训做错了事的小辈一样无孔不入，只得出脚踢向他，叶白衣毫不在意，翻掌抓住她的小腿，整个人便似飞花落叶一般，往旁边滑落了两尺。

楚摇“叶白衣，你这是何意？”

叶白衣“你到底是谁？看你病入膏肓的样子，出手倒是极快的，你刻意隐瞒功夫不与我过招，我倒要问你是何意？”

楚摇“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的，怎么能打的过你这个老怪物。”

叶白衣“我这个老怪物看你快死了，口齿倒是伶俐，对我没有半点敬意，我救你一遭，把你的伤给我看看。”

　　楚摇没有接话，寻思这人虽然奇怪，可也出于一片好心。

叶白衣“看你和那个姓温的藏头露尾的模样，我是看不惯。”

　　楚摇愣神间，叶白衣忽然飞身冲向她，一掌搭在她左肩，就要扯她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