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景况，竟也凄惨

阴窄潮暗的洞穴。雀儿棠妩累得爬伏在地，身旁断了腿的老兔精即便也没什么力气，也要狠瞪她一眼——

老兔精你当真没有出去的办法?

棠妩无奈的摇头，复而呆呆望着他，不言不语。

老兔精不是有人来找过你,你——

兔儿精的语气急得很，他又气又怕，认定了棠妩是在骗他，她自个儿好一个人轻松的出去。

棠妩不是的——那人叫阿缚，……阿缚说，他沿途经过这里，就想着来看看我，还给我备了一包袱的点心吃……

棠妩他还说，这点心可真是贵，以后等有机会，他一定学着做，就不用花钱去买。钱银全留着，给我攒个好看的相公——

老兔精谁要听你讲这些！

老兔精简直要不顾断了的左腿直接跳起来——

老兔精你不是也天天念叨着想要出去?他为什么不救你！听你讲这阿缚对你这样好,不过尔尔——

棠妩不。

棠妩摇摇头，忍不住捂了眼，好让这酸酸胀胀的感觉退去。

棠妩他不知道。我也没想让他知道 ，刻意瞒了他的 ……

棠妩想要出去 ，多难啊……不说我，你就已经几乎被困住了一辈子——这人呐，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你不也没能出去?阿缚不能救我们两个，怎样都救不出去的……

老兔精……那倒是啊。

老兔精这往来的人，只不过是……沿途经过。他们哪有那么多的善心和力气，来救两个不相干的人。

这洞穴，深得让人心发颤。

当初不慎掉进来，是他们自个倒霉透了顶。洞穴壁上黏滑，光线几乎不可见，暗窄的长长甬道常又发出可怖的声响。出去，是他们摸都摸不着的奢望和妄想。

脏兮兮又形销骨立的他们对望，在这不住漏水、潮冷阴暗的地儿。

棠妩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吸吸鼻子，闷闷问着老兔子。

老兔精啊……不记得了。

老头儿笑出声来，叹了口气。

老兔精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一百年、两百年?反正，反正不是自个儿愿意跳下来的。

老兔精你呢?小雀丫头。

棠妩我呀……我也不记得了。

她捏着自己的指，低着头也笑出声。不能说，不能说……她的事，谁也不能知道。

棠妩想，这人世荒唐迷幻，引得她贪念流连，即便仙职堕为精怪，也要尝尝其中味道。

“如此，先历一险世苦时罢。”她还记得神皇殿下这样告诉她。这一世人间，她必要痛楚满生。

殿下不屑于情俗，也不愿臣子深陷其间，就拿这回并不美满的凡世吓她。

棠妩不怕。

棠妩我还是想试试……

她念字念得轻，老兔精没有听清，眨巴了几下眼。

老兔精……你说什么?

棠妩我什么都没说呀……唇齿间难受得紧，发了些难明的音节，我自己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呢。

老兔精……

老兔精仍然看她，未曾转移的目光让棠妩向他回望过去。

老兔精你别哭了,那眼睛还捂什么啊……再哭也没我眼红，我这红眼别人可羡慕不来的。别哭了——

别扭的安慰却让棠妩直接哽咽出了声。

这境况，让两人难堪地笑出声，一齐哭了半晌。

……

老头儿蹒跚往里走去。

棠妩你干什么去?

老兔精去那块有光的地儿晒晒太阳，我的毛都要霉完了……

棠妩想，那束光只在正午时才放进来一缕，老兔子怕是要晒许多天了。

这一世，凄惨得紧。但，好像也不是有多么后悔。在日日夜夜的黑暗中，棠妩长望着那一定更为瑰丽的下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