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得坦然是要靠运气的。而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生来都那么幸运。
“唯一的那点运气，都用在了巧合般的遇见里。
“你看，多么不容易。”
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游惑属于不能被看清的那类存在。
生活已经很苦了。监考官们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扛过了考试成为管理者，结果又要扛着管理考场的压力，又要扛着上级的压力，最后还要扛着来自系统的终极压力。高危环境里的社畜是社畜中的社畜，谁还不想活得轻松简单一点。别人的故事，最多听个热闹，最终还是与自己无关，能听则听，不能听便自行散了。
游惑当然是有故事的。然而他的故事有很多层，很多层，大多数人选择浅尝辄止。浮于表面的传闻很多，没有人不知道A，初代监考官之首，系统代言人，办事雷厉风行。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过于强硬的手段与冷厉的风格让绝大部分人望而却步，谁敢靠近呢？靠近又为了什么？谁会闲得没事找晦气？自然是能避就避。
游惑也独来独往惯了，不太在意下属怎么待他，除非他们活得不耐烦想造反了。这都是后来的事情，暂且按下不提。
总而言之，游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被模糊化和神化的人。他实力过硬，被视为强权的符号，也因此被剥夺了为人的资格，被系统强行纳入运作机器的一部分。机器无欲无情，没有弱点，也像极了他。
A是金字塔尖。他的处境恰好应了那句高处不胜寒的词句，然而这死一般的孤寂，早在进入系统之前就开始了。
在系统里的，不过是扩散与恶化。肉眼可见的恶化。
过往的故事放太久会烂掉，而游惑无人可倾诉，他甚至没有这种自觉，越来越封闭，把自己封死在他一个人的禁闭室里。一次又一次面对恐慌，焦灼与不安，无数次以后，他总能免疫。
刀枪不入。他应该是这样子的。
应该。
游惑应该怎样并不是游惑自己说了算的，他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来自监控，来自他那些社畜下属。真实的游惑被一层层剥蚀，这个过程像一种不可逆的污染，阴影逐渐偏移到了游惑这边，光线离他远了，他连轮廓边缘都是行将咽气的惨白色。
他会被逐渐杀死。
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幸福的孩子，都是在意识到了对人间的热爱以后，才知道死亡的存在。后者消极，但是热爱可平山海，幸福的人都知道活着会有未来。然而小时候的游惑并不幸福，他最早意识到身边最亲近的人对他做出的行为，就只有遗弃和利用。再后来呢？没有后来了。
他知道不幸是原罪。
很多人觉得游惑从不过于纠结什么，对也不对。他纠结的时间很短，纠结了也不会被人看出破绽，可他还是会纠结的。他也想过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到底如何走来，又该去往何处，根本无法得出结论。记忆出于对他的保护删减了很多细节，游惑只记住了几个关键性的画面。模模糊糊像梦，时而清晰时而迷离，忽近忽远，这就是他失去了细节的前半生，不算太痛苦，却足够荒谬。
当纠结于事无补时，纠结这一行为本身就已经失去了意义。而游惑习惯性地往前走，能让他停留的东西越来越少，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他已经在运气的限度里做到了最好。别的，无所谓了。
而无所谓地活着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A没有灵魂。”
一个女监考官在吧台边说。高齐那时恰好推开门走了进去，这句不高不低的话莫名其妙地就进了他的耳朵。
他自诩游惑好友，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A的眼神确实越来越空了，有时候从某些角度去看，甚至让他觉得陌生。
——到底是游惑还是A。高齐摇了摇头，莫名的异样感突然上泛心脏。
像在下沉，无限下沉。他的灵魂快要被杀死了，蚕食了，仿佛逐渐燃尽的太阳，坍缩伴随毁灭。
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
因为他不够了解游惑。想救，无能为力，挽救日趋垮塌的精神谈何容易？束手无策之时他才惊觉游惑始终是一个人，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太孤独了。
太孤独了。
还是无人懂得如何爱他。也许从前有，但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他还是一个人。
*所以秦究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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