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垂柳色（二）

承晔降生之后，新封的顺贵人顾氏一如既往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吉贵嫔起初还提防着她，见顾氏只是一心一意的抚养承晔长大，心中的提防不知怎的便就成了对于孩子的渴望，便就不轻不重地口头敲打了一两次，转头便就托娘家人寻生子秘方。

　　永乐二十二年，因持宠而娇被罚跪长乐宫正殿外的选侍董氏检举吉贵嫔行巫蛊压胜之举，慕容奕与太后梁氏震怒不已，遂大搜六宫，吉贵嫔住着的长乐宫凌乱中，在她的床铺下搜出小相公，以及两罐鹿胎膏。

　　鹿胎膏本是用还未降生的鹿胎以及母胞经过加酒、烘烤、风干后研磨成粉，加入红糖炮制而成的，却是极为损伤阴德之物。对调养宫寒具有奇效。

　　顾氏分外平静地对奉旨搜宫的御前太监、侍卫道:“有劳公公了。”

　　而吉贵嫔却完了，养小相公其实是自己对自己行压胜之咒，以盼有孕。可这个理由加上她在御前的脱簪待罪连连哭求，也难以浇灭帝王的怒火。

　　吉贵嫔依旧被降为才人，褫夺封号。

　　一番风雨急骤后，慕容奕的怒气才慢慢熄了，怒火熄了。他一日里记起长乐宫还住着一个女人，给自己生下了一个儿子，顺理成章的进了她的位份。

　　永乐二十四年，承晔入读，这个孩子被顾氏教养得很好，颇有几分先太宗惠皇帝的老成稳重之气度。因为这个孩子，皇帝又记起那个温顺的女子。

　　六岁的承晔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完成的很好，他连说了几声好，和蔼地问承晔:“老六不错，想要什么赏赐吗？”

　　“启禀父皇，父皇可否赐给儿臣两匹妆缎。”

　　“这是为何啊？”

　　“母嫔喜欢妆缎。”

　　皇帝弯了弯嘴角:“百善孝为先，你有这般孝心，朕自然会赏。”

　　那一日，被翻了牌子的，既不是贵人夏氏，昔日的夏美人，也不是祺妃她们几个，而是顺嫔顾氏。

　　太久没有侍寝过了，她一时手忙脚乱，二十六岁的年纪，这般手忙脚乱。却可以教出这样一个口齿清晰而又孝顺好学的儿子，可见她母亲当得尽职。

　　一年后，顾氏再度有了身孕，永乐二十六年初，生下了他的幼子承晥，因此被封为顺贵嫔。任何，就被封为修仪。

　　那时，他已经年近五十。就是在承晥降生一年，他和先皇后的两个儿子最终兄弟阋墙，大儿子被废，次子被圈禁。

　　永乐三十年，慕容奕深思熟虑了许久，最后选定了明晔为储君。他还晋了顾氏的位份，那一年，顾氏已经三十二岁了。

　 闻讯时，顾氏整个人当时都是茫然的，本以为如今有了两个儿子，封为正三品贵嫔便知足了，谁料她生的儿子却是个颇有才能的。国赖长君，自己便就一朝封妃，就这样以太子生母的身份而后来居上，位居四妃之首。

　　一时，多得是人来长乐宫巴结，她看着一个个掐诶奉承的面孔，不大适应地一一回应。

　　三十二岁那一年，她成了顺妃，成为了大燕储君的生母。

　　慕容奕死在在位的第三十二个年头。

　　临终前，慕容奕见过了太后，她默默地立在殿外侍疾，这些年慕容奕年纪大了，六宫中新的鲜妍的面孔渐渐少了，有的嫔妃也在他活着时一个个薨了，有的还在这里，好不缺才二十出头还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只能生生的耗死在这里。

　　慕容奕在临死前，最后召见的是她。

　　曾经那个龙姿凤章的帝王也已经老了，如今也是五十四岁的人了，其实顾氏自己也老了，哪怕贵为妃位，眼角依旧已经生了些细纹来。

　　外头隐约传来嫔妃们的低声啜泣，慕容奕看着她回忆着道:“这些年你从未有过盛宠，朕如今快要死了，只想问你一句，你怨过朕吗？”

　　她摇头，简短道:“没有。”

　　皇帝看着她，两鬓苍苍。

　　“是朕负了你。”

　　“你又有没有，爱慕过朕？”

　　“以前大约是有的，现在，大约已经没了吧。”

　　她始终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问她这样一个问题，听到这样一个答案，皇帝闭上了眼，疲倦了般的招手让她退出内殿。

　　永乐三十二年冬，孝宗驾崩，年五十四。太子承晔继位，年十二，奉先皇遗诏，娶金陵忠勇公世子之女，嗣君先为皇帝守孝三年，由太皇太后梁氏摄政。

　　顺妃顾氏，乃圣上之母，尊封为圣母皇太后。贤贵妃徐氏，尊封为贤太贵妃；祺妃李氏、庄妃朱氏、和妃周氏，尊为太妃；敬嫔夏氏，尊为敬太贵嫔，何贵人被尊为恭太嫔。

　　才人刘氏，也被尊为吉太贵人。

　　那一日，刘氏被解禁放出时，早已两鬓苍苍，刘氏问她:“你……你为什么？”明明自己曾经是顾氏的主位，曾经敲打过她，对她也不好。

　　她笑着握住刘氏的手:“你虽待我平平，但也照拂了我快十年，先皇去了，你就去宫外的清颐园养老吧。”

　　刘氏怔了怔，旋即泪如雨下。

　　皇帝驾崩的第二年，刚刚得了尊封入住了颐寿宫的皇太后顾氏，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那一身皇后吉服。

　　望着夕阳的余辉天边尽头，她突然记起那一年，自己心心念念的心愿——自己要平平安安地，在深宫里终老。

　　成了未亡人的她心想，自己虽然没有恩宠，没有帝王的倾心，但却也有两个儿子，如今坐上了太后之位，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也可以，平安终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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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以上是好久以前的旧稿，可以看作《嘤鸣传》的前传故事，看和不看，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