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张道士案5

金吒按符咒追到了张道士所在之地。

他在云端处扫了一眼下界，便知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张道士召请天将的地方，正在酆都、魔界、凡间接壤的一块地界。

“你本是东岳门下，但你现在请神的地方却错了，是为了什么？”金吒问那张道士。

张道士正在法坛边焦虑地仗剑，匆匆忙忙地写了好几张灵官符，不停祈拜。

但来的并不是张道士期望中赤发金鞭的王灵官。来的是那白袍素铠的金吒，一身皆着纯白，如从冬雪中走出一般。

张道士看到那白衣如雪的男子，瞬间只觉自己的心也被冻住了一般。道士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颓败之气，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启禀大太子，这次妖魔过于凶险，我追它追到了酆都，不得已才在此处请神。”

金吒望去。酆都与魔界交界的罗山山脉，高高的山峰处坐着个红衣女子，浓重的魔气从她身上直逼过来。

红衣女子嘴边淌着血，也许是刚刚吃过人。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金吒冷喝一声，手中的枪锋霎时间光芒大盛，破开了女子那重重的魔气。

红衣女子双手屈成爪，仗着自己的一身魔气，与金吒对敌。

这女子的武艺是远在金吒之下的。但她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极端庞大毒烈的魔气，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

满是腥风。

然而金吒自有武艺，身如鸾鹤，其身形总是轻易避开魔气的正面袭击。他尤擅十八般兵器，枪法卓绝，总能趁着魔气的空档径往魔女身上劈去。

金吒的枪势如同梨花雪屑，密不透风一般，将女子逃往魔界的路完全给封锁住了。

不过这魔女却又有些奇怪本事，她的身形飘忽魔魅，枪锋虽屡屡划在她身上，但却竟是伤不到她一般。

数招过后，金吒足尖一点，退回到法坛边。

法坛处观战的张道士，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金吒移目于张道士身上，念出他的名字：“张佑仁，你这次的确凶险。这魔物原来是一个女子被女鬼上身。鬼魂上身只是小害。如今这魔物却能凶妄至此，还知道魔界的路，想来是多年凶煞。”

张道士愣了愣，却没想到原来金吒刚才几招试探，就认出了魔物的原身。他叹气道：“正是如此，多谢大太子体谅。”

然而金吒却不再动身去捉拿妖魔。他看着张道士的目光变冷：“我说这些话可不是为了体谅你。”

张道士一愣，心中如打鼓一般惊跳起来。

金吒掌心清光弥漫开来，光芒过处，他掌中是一卷光辉熠熠的绳索，却正是阐教五龙山的捆仙绳。

金吒丢开捆仙绳，那法宝自动牢牢地缚住了张道士。这仙家法宝非同小可，随人的身形而变化，如果越挣扎，那绳索便勒得越紧，勒入皮肉如受刑一般。

张道士是修炼金吒传下的法术的那一脉道士，自然知道他们这位祖师，原本出自阐教五龙山广法天尊门下。五龙山的法术擅于控场。这五龙山的捆仙绳的用处，张道士也在书上看到过一二记载。但人在侥幸之间，仍旧不免挣扎。

却听金吒冷冷地说道：“你不该骗我。”

年轻的道士神色慌张，一边挣扎一边求饶道：“太子，冤枉啊！我张佑仁修行近百年，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从不说虚假之言！”

金吒静执着捆仙绳，身形冷定，道：“可你现在堕落了，是为了一个妖女。”他看着张道士逐渐绝望的脸，叹道：“我真不明白你，值得吗？”

张道士颓败地低下头，喃喃道：“果然瞒不住大太子。”

金吒说得没错，张佑仁骗了他。那魔物并非是女鬼附体。

女鬼是有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鬼魂。相反，是另外有一个狐妖反而附在女鬼身上。那狐妖借此吸取女鬼的精气，助长功力。

张佑仁谎称是凡人被女鬼附身，想借金吒将女鬼收服判刑。张佑仁此举，一则让狐妖吸足女鬼的精气，二则妄想在瞒过天将的情况下将这个法术完成。他是在包庇保护那个狐妖。

张道士被捆仙绳缚住，跪着一点一点移动双腿，向金吒祈告道：“我不该欺骗尊神，罪孽深重。但我不后悔遇见丹青，这没有错。太子开恩，能不能宽限几日？”

丹青就是那狐妖的名字。本该清心寡欲的修仙道士，深情地念起了妖女的名字。

张佑仁修行百年，到百年之末，却对一个妖族女子动了心。

因为异族隔阂，丹青不能为他孕育一个孩子。

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让丹青借几分人气，用来生育人类的孩子。活人他们倒是不敢动，一伤害活人就直接把自己暴露了。于是就想让丹青附身在死人身上，便是被他们私自抓来的那名女鬼，本来是要按正常路子去投胎的一个鬼魂。

不料狐妖丹青附在女鬼身上，竟引起了魔化，其神志大变，记忆全失。更是妄想从酆都这条路去往魔界，与群魔为伍。

张佑仁无奈之下，只能请神，召天将来帮忙，试图通过自己常用的法术，解除附身，让丹青恢复神志。

金吒听完张道士的叙说，点头道：“你欺骗神灵，与妖怪苟合，妄自以法术行私利，包庇妖怪，种种罪状。按天条你和狐妖都该回东岳听审。”

张道士闻言，不由变得有些激动，通红着脸说：“我们没错！我们并未伤害凡人，只是附在女鬼身上。我知道有违天规，但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太子，求你宽限几日。”

金吒道：“宽限什么？”

张道士磕头道：“我和丹青的孩子刚出生。求太子让我们回去安顿好孩子，再来伏法。”

金吒不为所动，道：“按天条你们必须立刻去东岳听审。”

张道士再三苦求，仍然不见金吒法外开恩。

他心中绝望，苦涩地道：“我就知道不该对大太子你抱任何希望。天条不允许，但我们再去看孩子一眼究竟又有什么错？你办过这么多案，难道不知道？有些事根本不是只凭律条就能一概决定的。”

“所以这就是你巴望王灵官来的理由？”金吒颦眉道：“你太贪心了。”

世上有些事判决之时，合情不合理，合理又不合情。

但金吒却正好不是那种纠结于情理两难的人。

张道士点着头说：“没错。王灵官他是个追求公平正义的好法官，我相信他遇到过情理两难之事，今日我们的情况也是如此，他为了公正，应该会酌情对待我们。因为这天规也不是处处公平。而你，”道士脸上出现了一种怨愤的神色：“大太子你军法过重，即使你这次不放过我们。我也找了道友弹劾于你，你也别想好过。”

“所以我说你太贪心。”金吒眸中却毫无波澜，平静地说道：“对。我的确不是王灵官那种两难之人。人要认清自己的位置。王灵官毕生追求正义，只为三界谋福，所以他愿意陷入两难之苦。而我出身军方，因此按军法处事。”

“你也一样，”他看向张道士：“天规损了你的利益，可你有法子改变吗？你没有。还想要孩子？是你们害了自己的孩子。说什么天规不公，不过为了你们的私情罢了。”

玉卮没有进酆都城去，因为她对城里的路线也不熟悉。

她只沿着罗山的山脉，一路找向瘟疫瘴气之处。一路上有时也会有守卫的阴兵，每到此时，玉卮更是警惕。

不过这外围的罗山，原本就是各方人士进出之处，外加酆都原是冥府，每日有大量鬼魂来往。人群熙熙攘攘地流动，那些守卫的阴兵知道人们赶时间，因此都只是草草查问，很快就放人过去了。加之玉卮精神警醒，认真地答问，因而也未出什么差错。

酆都的律条虽然非常严格，但外围山脉的盘查到底比城内要松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