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十九

是第六感使然，还是羁绊使然，我依然分不清楚。浑身的知觉都集中于心头上不住蔓延的剧痛，这一股剧痛不属于我 而属于我如今最为挂念的陈心仪。

理智在奔溃与清醒之中摇摆不定。脑海里神性化身而成的身影似乎有了要消散的意味，不住被名为“愤怒”的岩浆腐蚀。

“祝之上，要记得，我无处不在，别忘了，我和你都能虚无化，你封印住了我的肉体，我的魂魄依旧能与你一样，漂泊在宇宙之中。对了，你的朋友可是个不错的载体呢……”

疾飞的力气被这陡然浮现的一句话打散。停滞在半空的身影缓了缓，险些坠落，我连忙稳住心神，勉强控住了身体，回身朝着那一股缥缈的话恨恨开口，“你敢！”

“哈哈哈哈哈……”

耳边响起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锐笑声，像在对我无能的嘲讽。我不敢再耽搁，卯足劲，越过几个侧身而过的奥，直直落在银十字门前。

“大队长！陈心仪在哪？”我拉住了正出现的奥特之母，心如火燎的焦急让我无法平静下来。

“阿祝？你冷静点，陈心仪小姐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正在特制病房里静养。”

听了奥特之母的话，我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长长松了口气，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飘飘乎乎地站不住脚。

奥特之母无奈一笑，“阿祝还是这么急性子，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陈小姐。”

“谢谢。”

我跟在奥特之母身后，缓缓走过不少紧紧关着的病房，空气之中银十字特有的味道暗中沾了人一身，莫名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奥特之母站定在一间突兀的病房面前，这里不跟其他地方一样是淡黄色的门和偏蓝的装潢，而是很突兀的金属门。

“陈小姐毕竟是人类，身形很小，为了方便治疗，我托希卡利研究出了能够暂时使得陈小姐变大的仪器。”

眼前金属门被轻轻推开，当那病床上那一抹身影跃入视线，心里莫名突然地一痛，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断了，让记忆空白了片刻，一切感官都慢慢模糊起来，就连奥特之母的话我也听不大清楚。

陈心仪静静躺在床上，睁开的眼睛看不见一点的亮光，只是放空地看着天花板，我试探性地在她眼前摆手，她那死寂的眼神也没有任何波动。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身体里好不容易重燃起来的滚烫鲜血又因眼前这一幕而变得冰冷。

“……奇怪……陈小姐明明没有任何问题啊……”奥特之母也察觉不对劲，抬手，从手腕间发射出了一道乳白色的光线，这是能够疗愈一切伤痛的治疗光线，这道光线曾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救下了多少的战士，但唯独救不回陈心仪。

“你不会以为，把陈心仪带回光之国就能救她吧？”

记忆之中怜戏谑话语传来。

……

“奶奶……”我拦住了又欲发射治疗光线的奥特之母，突然觉得很是疲惫，身心俱疲，就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您先回去吧，治疗光线是没法救治陈心仪的。”

“她是被吞噬了本该拥有的名为精气的东西，没了精气，她就永远醒不过来，任何光线都没能救治她。”

“那……该怎么办呢……”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妄想着能够把如千斤重石的压迫感吐出身体，重归平静。

“只能这样了……奶奶，您就先回去吧，我看看我能不能想个法子，救救我的朋友，您就先去忙别的事情吧。”

我不是没看见奥特之母犹豫的神情，还是勉强提起力气，半推半扶地将她送出了病房，等关上能够遮挡视野的房门之后，脚下一软，我一个踉跄跪坐在了地上。

冰冷的触觉死死贴着肌肤，冰得让人下意识想躲开，却又找不到多余力气来支起身子。

……

我真傻……

烈龙不是省油的灯，几百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我竟然无知到认为封印住了他的肉体，就万事无忧了，他没有肉体，也能够掀起一阵风云，没有肉体，也能肆无忌惮地出现在我身边，对着我身边人下手。

该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办……才能不再让悲剧重演……我该……

“陈夏。”

扭曲缥缈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我呆滞地抬头，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人影。恍惚之中，我似乎看见心仪直起了身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半眯着眼朝我打招呼，“嘿，早安，今天有课吗？吃什么啊？”

意识一瞬间崩塌，将身体主导权交与了本心。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重新站起来走到病房前，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将手摸上了藏匿在皮肤之下，位于心口的能量核心。

掌心下是平稳流动的滚烫能量。

这是我真正的心脏，孕育着灵力，维持着我那漫长的生命。

手指缓缓没入温热的核心之中，触到了阵阵暖流，暖意包裹着指尖，温暖到让人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手指弯曲，犹如取物一样握着一团滚烫的能量，缓缓抽离出了身体。抽离生命能源的剧痛如万刀割心，让人生不如死。

我却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温度慢慢降低。

掌上绚丽如星云的生命能源发着淡淡的柔光，照拂在陈心仪脸上，却怎么也无法将光落入她的眼眸之中。

我轻轻把那一团能量推入陈心仪体内，剧痛带来的迷茫让我看见了三百年前的挚友——佳怡。她似乎笑着，又似乎哭着，身形与心仪的身形不住重叠又分离。

是心仪吗？

还是佳怡？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三百年前的佳怡，还是现在的心仪，都是我漫长生命中见过最瑰丽的星云之一，都是我永远都会偏爱的人之一。

佳怡已经没了，我不能再没了心仪。

视线逐渐模糊，口腔里多了一股光粒子才有的金属气味。我轻轻摸了摸陈心仪的脸，像在祝福，又像在以生命为代价签订不一定生效的契约。

“……你要好好活着，毕竟，你的命，有一半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