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及时止损，你只能呆在我身边。”

他伸手按在那枚齿印上，欲以鲜血和疼痛让元佑明白，不论今后如何，他都不能有一点离开的心思。

可是，接下来又当如何呢？

两个人固执而倔强的对峙着，却没有人肯妥协。

倘若妥协，也只不过是无端的延长痛苦罢了。

颂桐松了手，落下阵来，元佑的脸色愈发苍白，他伤重刚愈，尚需调养，颂桐不得不先放过他。

自此青泽之外，除了漫无边际的山林，多了一层结界。

颂桐将元佑关在了屋子里，他本以为对元佑不会再用这类伎俩，可是“分离”二字着实逼的他不得不将元佑锁起来，如同风雨中乘一叶飘摇，抓不住生机，顷刻间便有覆灭的危险。他想起岁暮，曾经就是它信誓旦旦的说元佑有神性，他暂时丢下元佑独自冷静，自己孤身去了凤鸣山。琼羽察觉到了他和颂桐之间的不对劲，却也不愿胡乱猜测。

元佑坐在树下等颂桐，琼羽就给他拿了件厚重的狐裘来。他想开口问今日的事情，还没来口便听得元佑怅然自语：

“日子不长了。”

琼羽站在他旁边，闻言默然不语，只道：“天冷，你回去等陛下吧。”

元佑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缩回厚重的绒毛里面，闷声道：“不要。”

“病了又要喝药。”

“嗯。”

“……你和陛下今天到底怎么了？”

“……”元佑沉默下来，目光远眺，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

今夜无星。

元佑出了神，“今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又转移话题，琼羽无奈，也不再追问，顺着元佑的话问道：“怎么了吗？”

“这样耗下去，最后他还能剩什么呢？”

“什么跟什么……”

“琼羽，我不想跟阿颂分开，可是，我死了之后他怎么办呢？”

“……”他抬眼看着琼羽，可怜极了，琼羽愣了片刻，随后又安慰道：“别这么想，还有下辈子啊。”

“下辈子。”

元佑收回视线，眉眼低落，话音空茫，“未定之事，不如说是虚妄念想。琼羽，等一个轮回中的凡人，称不上是个好的选择。”

“……”

进了幽冥地府，饮下孟婆汤，便前尘尽忘，连同爱恨都化作耳边偶然吹过的微风，不轻不重的就过去了。

唯有活着的人，守着逝去的过往，追寻无望的爱人。

元佑忽然又想到了个办法，下了幽冥地府，不饮孟婆汤不就好了，以鬼魂之身留存世间，或许也可行。

正在元佑胡思乱想之时，颂桐刚好回来，元佑发着呆，眉心都凑紧，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复杂的事情。

颂桐只将他打横抱起，一声不吭的进了屋。

两人靠在一起，却各怀心事，元佑兀自看着颂桐的脸发呆，像是要把这轮廓刻印在自己脑海中。

他将头靠在颂桐的胸口处，以一种极平静的语气开口道：“阿颂，我死之后，你把我的魂魄养起来吧。”

颂桐怔住，脚步也停下来，低头去看元佑。

“我死了之后，你把我练成厉鬼吧，此生不得入轮回，那时候岁暮留下的印记应该也不管用了。”

“……”

只得沉默。颂桐明白元佑的担忧也理解他的意图，但此刻终究是越不过元佑企图以分离断情谊带来的痛楚，对元佑的欺骗和妥协感到愤怒且心痛。他今日去凤鸣山找了岁暮，岁暮支支吾吾只留下一句“天意如此”，最后他和凤鸣山的人小小的打了一架，直到深夜才回来。

元佑在等他。

如他所愿，其实元佑根本就舍不得他。

如此便好。

风萧瑟如昔，怀里的人却温暖，他迈步进到屋里，将元佑放到床上坐着，随后蹲下以示弱的姿态对着元佑，语气却强势：“我会留住你的。”

“你什么都不要想，交给我就好了。”

也不知元佑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颂桐趁元佑睡着，自作主张的将元佑关于凤鸣山养伤那一遭的记忆消去了，编造了一段假的。元佑忘记了自己灵脉受寿命缩减的事，只当作自己去了蛮荒一趟，之后一直在青泽养伤，纵使会再说些老去别离的事，也不如之前那般。元佑想着时间不长，便愈发珍惜如今的时光，渔樵耕种，来年春日又多了一簇迎春。

野花渐渐被元佑养成了家花，一年比一年开的灿烂，一晃十余年，元佑脸上的青涩褪下，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成年人成熟端正的魅力，岁月理出棱角，又藏住了皱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排清风霁月君子之相。

颂桐正洗手准备摘菜，元佑就跟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往他跟前凑，手心里握着一缕黑白交杂的发，放到他面前，瘪着嘴不高兴，“阿颂，你说我才刚三十，怎么就长白头发了？”

他望着颂桐的眼睛，脸愁的跟地里的窝瓜似的，看着就苦。只见这人憋屈的捏了捏头发，怎么也藏不住那些白发，愤然道：“我才刚三十！这岁月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哪有人三十岁就长白头发的！还这么多！”

颂桐手上沾了水，不便动手安抚，只得用额头挨上元佑的，靠了一下又分开，只温柔而宠溺的看着元佑，“好看的，看起来仙风道骨，下山去算命肯定能骗不少钱。”

“是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好话，又颇像是在损他，元佑反应了一下，正欲质问颂桐时反而被他用手抖了一脸水。

“颂桐，你闲的慌是吗？”

元佑微笑。

“我要去摘菜了，午饭想吃什么？”

颂桐逗完就跑，立刻转移话题。

“……”元佑沉默，看在中午颂桐愿意大展厨艺的份上配合的咽了下口水，“有肉就行。”

“好嘞。”这话应的像个酒馆小二，颂桐应完，两个人便不自觉的同时笑出声来。元佑笑的时候多收敛情态，故而看起来温雅些，颇有些春风一渡千江水的感觉，颂桐便放肆多了，笑的明郎张扬，桃花眼里蕴满春水，就这么望着元佑的眼睛。

他其实没想出来什么办法能留住元佑。

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