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自五岁起就跟着姚听舟学学问道理,姚先生怜惜他,对他特别特别好,几乎把他当自己儿子养。
久而久之,元佑就变成姚先生的忠实追随者,只跟着姚先生,快成了他的小尾巴。
元佑九岁的时候姚先生在京城买了个宅子,离元府不远,便在姚宅里设了学堂,学生们都每日晨时到姚宅来,下学再回去。
只有元佑不同,他跟着姚听舟一齐住到了姚宅,每日只早早起来去叫姚先生起床,然后领着迷迷糊糊的姚先生去吃早饭。
姚先生除了教元佑学问,还特意给元佑找了个老师教武术。
那位老师来头可不小,他可是当朝的小将军傅云城!传说中一人抵百人,威武雄壮,敌军见之即畏,不战而败,人人敬佩。可是,元佑只敬佩姚先生,此人看起来来也没有传言中那么雄壮,看着就结实而高大,剑眉星目,一身浩然之气。
还有就是,真的好高,比门框还高!
傅云城不爱笑,看起来凶巴巴的,元佑怕他,可又不敢辜负姚先生的心意,硬着头皮去学。
后来发现这位傅将军也没有那么可怕,虽然看见他的时候本能的会畏惧一下,但元佑其实还是蛮佩服他的。
他甚至一度特别好奇姚先生是怎么请到傅小将军来教他的,可是姚先生只说“他欠我的”,然后就笑眯眯的把元佑支使走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问傅云城,傅云城却也说“我欠他的”,再问却只字不提。
两个人把元佑推过来推过去,最后元佑还是除了那一句“欠”什么都不知道,元佑偏偏好奇的本性又压不住,虽不敢太造次,却也从近半年的相处里发现了蛛丝马迹。
说起来有些离经叛道,可他就是觉得姚先生和傅云城之间有些什么。
野史里的故事离谱而动人心弦,那些不被一切束缚的、不被世人认可的感情总是生动而凄美,元佑禁不住想,姚先生和傅小将军,也是如同野史上那般生死不惧的感情吗?
傅小将军明明是在教他如何出拳,视线却不自觉的飘去了远处喝着茶的姚先生身上,发起呆来。直到被元佑叫了好几声才回神,傅小将军的手掌抵住他的手臂下方,叫他需抬高一些,却恍然听见元佑问,“老师,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傅云城闻言猛的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元佑的手臂上立刻泛起一片红,元佑疼的脸都挤做一团,嘴唇紧闭,下意识把喊声都压回喉间,只发出小动物一般的细微声音。
傅云城脸色不变,却不像从前那样骂他不专心,而是说:“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问。”
“为什么不该问?”元佑声音小了大半,却气鼓鼓的,分明是傅云城自己出神,还打他,他可委屈了。
“而且我已经不算小孩子了。”
“你不算谁算,丁点大好奇心这么重。”
“人人都有好奇心的嘛……”
傅云城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姚听舟忽然过来了,他就说怎么忽然停下了,过来时就看到元佑捂着手一副要哭的样子,便知道傅云城刚才必然是打他了,看来还不轻。
他掀起元佑的袖子,看见手臂下红了一片,还隐约看得见手指印。姚先生心疼的皱了眉,瞪了傅云城一眼。
“你打他干什么?”
“我……”
“他自己分神去看别处,我问他看什么他就打我了。”元佑抢了话头,语气委屈的不得了。傅云城只觉得心塞,这小子平时说话慢悠悠的,一告状就快起来了啊。
随后他就觉得自己完蛋了。
姚听舟叫了傅云城去房间里,随后关紧了门,有些生气道:“你自己分神,你还打他?”
“我,我错了。”不管怎么样,道歉第一位,傅云城道歉的飞快,随后也学着元佑那委屈巴巴的样子,讨好似的去勾姚听舟的小指,“我真没用力,就轻轻的拍了一下,谁知道他痛成那样。”
他在姚听舟面前演技拙劣,姚听舟没让这人如愿,把手塞回袖袍里,“你的意思是说,你没用力,小佑是故意演戏害你呢。”
傅云城慢慢偏开脸,嘟囔道:“我可没这么说。”
“你没说,心里就是这个意思。”姚听舟道:“你说你这么大人总跟小孩子置什么气,你自己练武的,下手几斤几两不知道?他才多大,哪里经得起你那么一拍。”
“他……”傅云城却狡辩,“我也不是跟他生气,他真不是练武的料,不够果断,不够有胆识,不够聪明,不够有天赋,还怕疼,他真不适合练武。”
姚听舟听完却反问他,“你怎么知道他不够果断,不够有胆识,不够聪明?”
“这不明摆着吗?”傅云城表情认真,“或者说这半年相处我根本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算了,不跟你讲。”
“什么不跟我讲?”
“不想跟你讲。”
“我……”傅云城松了口,还是伸手隔着布料牵住了姚听舟的手,放轻了声音,“思翊,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教他?”
思翊是姚听舟的本名,他是雁杳族人,本身没有姓。
姚听舟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心,却一时没有回答他,他侧过脸去看傅云城,眼中似有希冀。
他道:“元佑是个小可怜,京城里只有我喜欢他,你们都不喜欢他。”
“嗷,你不能换个词吗?”
“不能。”姚听舟道:“喜欢又不是只有一种。”
“啊……行吧。”傅云城妥协,终于将姚听舟的手从衣服里拉出来,十指相扣。“我喜欢你。”
姚听舟闻言歪着头看他,脸上浮现笑意,“嗯?”
似是不满。
于是傅云城重新说,语气是姚听舟独一份的温柔缱绻,他说:“我爱你。”
日落西山,傅云城送给了元佑一柄小刀,没多少华丽复杂的雕刻花纹,线条流利美观。
元佑捧着刀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姚听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告诉他这是歉礼。
可是元佑依旧捧着刀,不是很想要的样子。
姚听舟于是问道:“怎么,是不喜欢?”
“没有。”元佑抬头,在落日余晖下抬起眼,“只是我不是很想接受他的道歉。”
姚听舟失笑,“那把这刀给他扔了,这类东西他多的是。”
可是元佑摇头,“不要,我留着。”
“为什么?”
“就当……是收买?”
“嗯?”
“先生,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元佑直接的与他对视,语气是很少有的郑重,“先生,你知道我听见了,不准备告诉我点什么吗?”
他说的直接,姚听舟也不是喜欢隐瞒的人,可是他又怕这些事元佑接受不了,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了保险一些的回答。
他刚张口,却被元佑打断,他似乎知道姚听舟会说什么,十分直白的讲话说出口,“他说他爱你。”
“你们其实并不是挚友,更不是债主和负债人的关系,你们是……”元佑在他的脑袋瓜里搜寻了一片,可是依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他有些迷茫的看着姚听舟,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
姚听舟没想到元佑居然看的这么明白,不知是心疼还是庆幸,他也不必再隐瞒什么,开口补上了元佑没说完的话。
“是恋人,是夫妻。”
“嗯?”
这是元佑完全没料到的回答,他感到震惊迷茫且新奇,“为什么会是夫妻?你们拜过堂?不对不对,哎,为什么,哎……”
他有些苦恼的低下了头,脸红且热,“我不懂。”
“先生你不要跟我说这些……”
闻言姚听舟觉得好笑,又不免觉得元佑可爱,“你自己问的。”
元佑的脑袋瓜一时绕不过弯来,迷迷糊糊问道:“所以,你是喜欢……傅小将军?”
姚听舟却说:“不止喜欢……”
“还有什么?”
“我爱他。”
“……”元佑不懂,“这有什么区别吗?”
“不一样,小佑。”姚听舟温柔看着他,说出的话是元佑从没有听过的道理。“喜欢有很多种,喜欢不一定是爱,爱是很多很多喜欢加起来。”
他永远记得那天晚霞映红了姚听舟的侧脸,霞光温柔的裹住姚听舟,漫延出无限的柔和的光芒,姚听舟的话一句不落的落到元佑耳中,比沉默的余晖更清晰。
很多很多的喜欢加起来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