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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只由衷(君子相与美人面)

“元公子?”

忽然听得有人唤他,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是闻瑶,那位留下来的美人。

闻瑶身着桃红色长裙,悬着这珍贵的宝石,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在偏暗的背景里好似无数颗星星闪烁。

美人一颦一笑皆如画作,元佑不知为何站了起来,下意识退开去。

闻瑶倒是微微一笑,“早听说元公子在魔宫种了些凡间花,一直好奇,今日便来看看。”

她兀自走近了些,看见花圃里仅剩的那些草似的植物,眉心微蹙,感叹道:“魔界土地贫瘠,又无阳光,凡间的花如何活的下来呢……”

元佑没立刻理她,只暗自思考这人话里的意思。凡间之花自然不太可能在魔界活下来,但也未必没有希望。元佑当初种这些也就是为了这点不切实际的希望。

但他自然不说实话,只敷衍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闻瑶没在说什么,只苦笑一声,随后低下头不知在回忆什么,连同着那宝石的光芒都弱了下来。

许是有什么伤心事罢。

如此情态总不能是演戏,只是为何要在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面前流露这种情绪呢?但元佑还是习惯多想,如若是演戏,又是想让他感同身受什么呢?

元佑不再多想,随便编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用过晚饭,元佑坐在屋门口发呆,回忆今天白天的事。

他习惯坐在门口想事情,从前他屋门口还有两棵花树,虽然不高但是每年的花都开的很好。小的时候没有朋友就和它们说话,说来也怪,他总觉得说话的时候这两棵树会回应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

魔宫里也有树,不过都长的奇形怪状,叶子是深紫色,叶脉很不明显。

元佑倒不会和它们说话,倒是拦下了过路的琼羽,拉着他也坐门槛上,把今天遇到闻瑶的事。

琼羽思考了一下,简单给元佑讲了闻瑶的背景,传闻说她是观鸿君的私生女,成年之后才被认回来,但观鸿君那边说她是他手底下某位魔将的女儿,自幼仰慕咱们魔君陛下。

“哦。”

琼羽接着推论道:“我觉得她白天那样要么是想家,要么是在回忆到魔宫来的难言之隐,要么就是想离间你和魔君陛下。”

元佑不明白,“为什么”

“你想啊,你是凡人,如今如同这花一样困在魔宫,无法逃离,只能渐渐枯死。”琼羽道:“那话怎么说来着,哦,拿花喻你。”

拿花喻我?

这话一下子触动了元佑的心里某处尘封已久的地方,他似乎颤了一下,忽然不可抑制的心慌起来,心跳如错乱的鼓声,猛然将他拉起来,转而又扔下,周围的一切都没了实感,苍茫一片。

元佑浑身起了一层薄汗,只觉得冷。

第二日他便和陛下告假,将那些花连同凡间的泥都迁了出去。

花开虽好,却被困在他的孤寂之中。

凡间的花终究还是要在凡间才能开的娇艳。

他望着这片将枯的花苗,心里怅然又满足。他一直在想,这样的私欲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可惜他想不出。天真也好,残忍也罢,他想自己能随心所欲一些。

其余的对错就不重要了。

元佑沉默的离在原地,终究还是坐下来,就在泥土上。他的坏习惯又冒出头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戳了一下花苗的叶子,叹道:“对不起啦。”

“为什么要跟花说对不起?”

身后传来颂桐的声音,他一路跟着元佑过来,又看见他迁了剩下的那些花,直到他开口似是轻松的说了句对不起。

他走近了些,在元佑眼里从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视线不自觉的转到颂桐脸上。

元佑忽然如释重负般的笑起来,眉眼弯弯,与这人间景象相衬极了。

他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好奇。”他站在元佑身后,手里捏着那一朵小野花,“为什么把花都……移出来了?”

“嗯……陛下猜猜?”元佑就着原本的姿势侧着头看颂桐,只一眼便叫颂桐恍了神。

人间繁华景象万千,灯火花海,他在其间,比什么都要令人留恋。

极纯,极善,极恶,极聪慧,又极蠢笨。

他就坐在那里,一笑动凡心。

元佑看起来乖乖巧巧的,独属于少年的意气与热烈分毫不差展现在颂桐面前。

“我不会猜。”颂桐垂眸看他,那张姣好的面容无端透露出些脆弱,眼里的情绪却近乎强势。

颂桐道:“话得你自己说。”

“嗯?”

元佑不是没听明白,偏偏要这样装傻,他丢出了个饵,只等那凶残的鱼上钩。

颂桐不觉微眯起双眼,元佑身上那层蒙着灰的硬壳被剥落下来,露出里面泛着柔光的宝玉来,他好似重获新生一般充满生机。

手里的野花终是不堪手指的玩弄,碾碎成一点深蓝色的花泥。

脏了。

“你如今到什么境界了?”

如此变化,无非是修为突进,心境上升,元佑不知窥探到哪一层境界了。

元佑却笑道:“什么境界也没有。”

“陛下,你是不是对凡人修仙有什么误解?”

“那你这是要干什么?”颂桐捻掉指尖的花泥,却怎么也弄不掉,温软的黏住他的指尖,是柔软的蓝色。

“一副要出家立地成佛的样子。”

“有吗?!”元佑摸了摸自己的脸,迟疑道:“没有吧……”

“行了。”颂桐懒得听他扯,直接走过去将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在元佑额上。岁暮在那儿留下的印记正泛着淡淡的白光,颂桐只觉碍眼,皱着眉把那点花泥抹了上去。

花泥只遮住了一点,颂桐控制住自己没用力去搓。视线下移,元佑正茫然的看着他。

啊,不对。

颂桐想,这小子哪里是什么都不懂,他心里猜得到颂桐的想法,却狡猾的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真是……

凡人多狡诈,何况是元佑。

颂桐头一回觉得自己败下阵来,收回手,脸冷的像要杀人。

元佑却只是伸手擦掉了那些花泥,嘴角勾起笑意,明朗而灿烂,他的嗓音通透明净,宛如山中泉,又似林上莺,最适合念经文,自来便带了静心的效用。

“陛下,我昨日和琼羽说话,那之后不知为何便想起我的教书先生曾告诫过我的一句话。他叫我要永远记得本心,要知道自己要什么,能要什么,以往十几年我以为自己牢记于心,昨日见到那些枯花我才发觉,我早已深陷混沌之中,如枯花一般半死不活,没能坚守住自己,也没记住先生的教诲。”

元佑抬眼,眼中倒映出碧水蓝天,他道:“昨日幡然醒悟,如今才追回当年那个完整的自己。”

“……”颂桐静静的听完他的话,不知为何也觉得天地愈发明朗起来,或许是元佑眼里的情绪太能牵动他,千年静默的弦骤然被拨动,他却问:“时间拉着人一路往前跑,经历风霜雨雪,如何还似当年?”

“……”元佑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魔君陛下说的挺有道理,“是哦,我想,或许,是我心未变,赤诚与与热烈一如往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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